余秋雨散文余秋雨作品赏析通用(通用19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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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音是汉字音节,用以书写语言的一种声、文符号。如何写一篇具有启示性的总结是我们需要思考的问题。以下是小编针对不同领域的总结范文,期待能够为大家提供一些参考。

余秋雨散文余秋雨作品赏析通用篇一

奥斯陆的海盗博物馆建在比德半岛上,与中心市区隔着一个峡湾。

主要是一栋楼,不大,但一进门就见到那艘把船梢翘到半天上的海盗船,立即精神一振。这栋楼从外面看应该有两三层吧,但里边就是这么一个让海盗船嚣张其势的大厅,而且仔细一看还委屈了那艘船,它当年在北国的海天间该是如何狂放舒展。

埃盗就是海盗,以此命名不是为了幽默。多少抢掠烧杀的坏事都干了,长长的年月间地球的很大一部分都为之而惊恐万状、闻风丧胆。挪威人对自己祖先的这段历史既不感到羞愧又不感到光荣,而是诚实记述、平正展现。这种心态很令人佩服,但对我们来说却有点陌生。

我在三艘海盗船的前前后后反复观看,很想更深入地领悟挪威人的心态。进门时听他们馆长说了,挪威总人口四百万,每年到这个博物馆来参观的却有四十万,占了整整十分之一,他们究竟是怎么想的呢从种种文字看,他们丝毫没有为海盗招魂的意思,也未曾为祖先的暴行而向受害各国道歉,这种不作道德价值取向的立场是凭什么建立的呢想起美国人类学家摩尔根的一个说法。他说人类分成三个阶段演进,一是蒙昧时期,二是野蛮时期,三是文明时期。此间值得我们注意的学术关节是:野蛮相对于蒙昧是一种进步,且又是文明的前身。

你看挪威,古代也就是有人在海边捕点鱼,打点猎,采点野果,后来又学会了种植和造船,生活形态非常落后,应付不了气候变化和人口增多。八世纪后期开始海盗活动,对被劫掠的地区和居民犯了大罪,但从远距离看过去,客观上又推动了航海,促进了贸易,扩大了移民,加强了交流。这便是从蒙昧走向了野蛮,又以不文明的方式为文明创造了条件。

从博物馆的展出来看,海盗的活动也不是完全一致,有的群落比较强蛮,有的群落则比较平和。而且不同的路线也有不同的重点,例如对于英格兰、法兰西、西班牙,以抢掠为主;而对于俄罗斯一带,更多的是贸易;有些群落则由于挪威难以为生,到冰岛、格陵兰这样的冰天雪地中定居去了。但即便是抢劫和贸易,也都有人在当地定居下来。

定居是对一种文明的进入,不管开始时的身份和态度如何,迟早会受到当地文明的同化。从他们的行为规律来看,越是到富裕的地区,越是到与自己原来的生态拉开了很大差距的地区,态度越蛮横,但正是这样的地区,文明浓度也越高,日后对他们的同化力量也越大。因此,武力上的失败者不久又成了文明上的战胜者。这便是由野蛮阶段向文明阶段过渡的环境原因。

与环境同时起作用的是时间。有些劣迹累累的海盗终其一生无法真正皈附文明生态,但他只要在文明的环境里定居下来,子孙们却会变成另外一种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样的奇迹不见得会在一个人身上集中发生,但在生命繁衍过程中却是必然。

这么说来,难道一切恶习都迟早能转化成正面力量不对。

为什么后世的战争狂人、独夫民贼、法西斯分子都没有像挪威海盗那样完成转化这就像说人由猿猴进化过来,为什么现在世上的猿猴不再进入这个进化过程我想正是这种深刻的区别,使现代挪威人没有把“海盗时代”看成“罪恶时代”,没有为祖先的恶行而羞愧,每年愿意一再地到这里来看看。

这种深刻的区别,在于挪威海盗的出现有一种“历史的诚实”。在极端恶劣的自然条件下无以为生,又不知道其它谋生方法,更未曾经受起码的精神启迪,他们就手持刀剑上了船。换言之,他们彻彻底底地站在蒙昧和野蛮的荒原上,几乎是别无选择地走向了恶。

正是这种“历史的诚实”,正是这种粗砺的单纯,使他们具有最大的被救赎的可能。文明的秩序对他们来说是蓦然初见,如醍醐灌顶。

相比之下,后世的许多邪恶就失去了这种“历史的诚实”。那些战争狂人、独夫民贼、法西斯分子往往很有文化,甚至还为自己的暴行编造出一套套堂皇的理由,这就不是文明演进长途中的自然顺序了,因此只能是再也变不了人的猿猴,永无疗救希望的盗贼。

这使我联想起一件小事。这些年中国大陆文化市场上盗版猖獗,盗版最早就叫“海盗版”,因此在名称上与挪威海盗有一些关联。我一度曾宽心痴想,这些人的行径也许能冲击一下出版体制上的.“蒙昧时代”,然后由“野蛮时代”进入“文明时代”吧,因此曾在报纸上对他们好言相劝,说如果及早改邪归正,也有可能成为一个生龙活虎的出版家。但事实证明我想错了,他们不存在挪威海盗那样的“历史的诚实”,而是熟知文明规范,还要连篇累牍地证明被害者是如何地该杀该盗。既然文明已经被搓捏在他们手上,他们也就不会再向文明进化了。

与他们相反,挪威海盗不大为自己申辩,因此那个时代变得沉默和神秘,差一点让后代茫然于它的存在。千百年来这样的群落一定还有许多,由于无法以文字语言进入历史,历史也就把它们删除了。幸好挪威海盗一个小小的习惯不经意地给历史留下了确切的痕迹,那就是当时小王国的统治者去世时常常以船载棺来埋葬,使一些漂亮的海船埋进了沙土深层,获得了真空保存。海盗博物馆里的三条船,就是从沙土中挖出来的。因为其它材料不多,这个海盗博物馆的正式名称应该多加一个字,叫海盗船博物馆。

挖掘出来后立即引起了高层学术界的广泛兴趣,这不是猎奇,而是因为获得了解读历史的一个新鲜角度。正统的历史往往过于矫饰,而另外的角度又缺少实际材料的左证。左证一来,当然欣喜莫名。对这种兴趣我非常理解,多年来我在实地踏访中国历史脚印时深感许多文字记载之外的鲜活历史被人们搁置、遗忘了。当时我就想搜集草莽文化、青楼文化、乞丐文化的材料,认为那是一片特别珍贵的文化边缘地带。后来由于工作繁忙,抽不出时间研究这个地带,至今还恨恨不已。

挪威的海盗文化却有一批学者在认真研究,陪我参观的馆长迈克尔逊egilmikkelsen博士就是奥斯陆大学的教授,他说他周围专门研究海盗时代的学者就有十余名。我问他最近研究的兴趣点,他居然说是在研究那个时代的北欧与佛教的关系。这当然让我兴奋,问他有什么起点性的依据,他说在斯德哥尔摩郊外出土一尊佛像,据测定是海盗时代从东方运来的。另外,还在海盗船和地下发现贝类串成的项链,很可能是佛珠。我建议他不要对后一项研究花费太多精力,因为佛教反对杀生,一般不会用贝类来串佛珠,而在其它原始部落的遗物中,我也经常看到这种贝类项链。

他又说,海盗时代与伊斯兰教的交流,已有大量证据。

我知道,馆长先生一直着眼于宗教,是想进一步解析从野蛮走向文明的外来精神条件。

这种研究,既属于历史学和考古学,更属于人类学和哲学。

于是,海盗这个狰狞的名词,在这里产生了深厚而斯文的内涵。这个小小的博物馆支橕起了超越人们常规思维模式的文化反差,因此很有精神力度,虎虎有生气地屹立在海边。

余秋雨散文余秋雨作品赏析通用篇二

余秋雨是中国当代最有影响力的散文学家之一,他开创了文化散文的先河,以一介文人的文化使命感,通过笔端优美的文字,追索、思考人类历史文化,给大家分享了散文《雪》,欢迎借鉴!

美丽的雪花飞舞起来了。我已经有三年不曾见着它。

去年在福建,仿佛比现在更迟一点,也曾见过雪。但那是远处山顶的积雪,可不是飞舞的雪花。在平原上,它只是偶然的随着雨点洒下来几颗,没有落到地面的时候。它的颜色是灰的,不是白色;它的重量像是雨点,并不会飞舞。一到地面,它立刻融成了水,没有痕迹,也未尝跳跃,也未尝发出唏嘘的声音,像江浙一带下雪时的模样。这样的雪,在四十年来第一次看见它的老年的福建人,诚然能感到特别的意味,谈得津津有味,但在我,却总觉得索然。“福建下过雪”,我可没有这样想过。

余秋雨散文余秋雨作品赏析通用篇三

某日,母亲从北方来信:寒潮来了,注意保暖御寒。入夜,便加了一床被子。果然,夜半有呼风啸雨紧叩窗棂。我从酣梦里惊醒,听到那冷雨滴落空阶如原始的打击乐。于是无眠,想起家信。想起母亲说起的家谱,想起外祖父风雨如晦的际遇。外祖父是地方上知名的教育家,一生两袖清风献给桑梓教育事业,放弃了几次外聘高就的机会。然而,在那史无前例的岁月里,他不愿屈从于非人的折磨,在一个冷雨的冬夜,饮恨自尽。我无缘见到他老人家,只是从小舅家读到一张黑色镜框里肃然的面容。我不敢说画师的技艺有多高,只是坚信那双眼睛是传了神的。每次站到它跟前,总有一种情思嬗传于我,冥冥之中,与我的心灵默默碰撞。

浮想联翩,伴以风雨大作,了无睡意,就独自披衣临窗。夜如墨染,顷刻间我也融入这浓稠的夜色中了。惊奇地发现,天边竟有几颗寒星眨巴着瞌睡的眼!先前原是错觉,根本就没有下雨,只有风,粗暴狂虐的北风。这时,最让我心有戚戚的便是不远处的那株梧桐了。只能依稀看到它黛青色的轮廓,承受着一份天边的苍凉。阵风过处,是叶叶枝枝互相簇拥颤起的呼号,时而像俄罗斯民谣,时而像若有若无的诗歌。不知怎的,外祖父的遗像又蓦然浮上眼帘,似与这株沉默的梧桐有种无法言喻的契合。不求巨臂擎天的闻达,但也有荫庇一方的坦荡。

次日醒来,红日满窗,竟是大晴。

惦念的是那一树黄叶。推开窗棂,读到的树,竟是一个显山露水的甲骨文字;没有昨日那遮天蔽日的叶子,剩下的是虬树挺干。我的心像是被谁搁上了一块沉重的冰,无法再幻作一只鸟,向那棵树飞去了。这一夜的风呵,就凋零了满树的生命!而风又奈你何,坠落的终要坠落,无须挽留,你还有一身傲骨与春天之前的整个冬季抗争!

夜雨诗意。

早年为了学写古诗,曾买过一部线装本的《诗韵合壁》,一函共6册,字体很小,内容很多。除了供查诗韵外,它还把各种物象、各种情景、各种心绪分门别类,纂集历代相关诗句,成了一部颇为齐全的诗歌词典。过去文人要应急写诗时,查一直,套一套,很可快速地炮制出几首来。但是毫无疑问,这样写出来的诗都是不值一读的。只有在不带写诗任务时随便翻翻,看看在同一名目下中国诗化语词的多方汇集,才有一点意思。

翻来翻去,眼下出现了夜雨这一名目,那里的诗大多可读。既然是夜间,各种色相都隐退了,一切色彩斑斓的词汇也就失去了效能;又在下雨,空间十分逼仄,任何壮举豪情都铺展不开,诗句就不能不走向朴实,走向自身,走向情感,李商隐著名的《夜雨寄北》堪称其中典范。

光听着窗外夜色中时紧时疏的雨声,便满心都会贮足了诗。要说美,也没有什么美,屋外的路泥泞难走,院中的花零落不堪,夜行的旅人浑身湿透。但正是在这种情境下,你会感受到往常的世俗喧嚣一时浇灭,天上人间只剩下了被雨声统一的宁定,被雨声阻隔的寂寥。人人都悄然归位,死心塌地地在雨帘包围中默默端坐。外界的一切全成了想象,夜雨中的想象总是特别专注,特别遥远。

夜雨款款地剥夺了人的活力,因此夜雨中的想象又格外敏感和畏怯。这种畏怯又与某种安全感拌和在一起,凝聚成对小天地中一脉温情的自享和企盼。在夜雨中与家人围炉闲谈,几乎都不会拌嘴;在夜雨中专心攻读,身心会超常地熨帖;在夜雨中思念友人,会思念到立即寻笔写信;在夜雨中挑灯作文,文字也会变得滋润蕴藉。

在夜雨中想象最好是对富而立。黯淡的灯光照着密密的雨脚,玻璃窗冰冷冰冷,被你呵出的热气呵成一片迷雾。你能看见的东西很少,却似乎又能看得很远。风不大,轻轻一阵立即转换成渐沥雨声,转换成河中更密的涟漪,转换成路上更稠的泥泞。此时此刻,天她间再也没有什么会干扰这放任自由的风声雨声。你用温热的手指划去窗上的雾气,看见了窗子外层无数晶莹的雨滴。新的雾气又腾上来了,你还是用手指去划,划着划着,终于划出了你思念中的名字。

夜雨是行旅的大敌。

倒不是因为夜间行路艰难,也不是因为没有带着雨鞋和伞。夜雨会使旅行者想家,想得很深很深。夜雨会使旅行者企望安逸,突然憬悟到自己身陷僻远、孤苦的处境,顾影自怜,构成万里豪情的羁绊。

不是急流险滩,不是崇山峻岭,而是夜雨,使无数旅行者顿生反悔,半途而归。我不知道法显、玄奘、郑和、鉴真、徐霞客他们在一次次夜雨中心境如何,依我看,他们最强的意志,是冲出了夜雨的包围。

如我无用之辈,常常会在大雨如注的夜晚,躲在乡村旅店里,把地图拿出来细细查看。目光在已经走过的千里之间来回,痴想着其间在夜幕雨帐笼罩下的无数江河和高山。这样的夜晚,我常常失眠。为了把这种没出息的惰怠心绪驱赶,我总会在夜雨中邀几个不相识的旅人长时间闲谈。

但是,真正让心绪复归的,完全不是这种谈话,而是第二天晴朗的早晨。雨后的清晨,铺天盖地奔泻着一种兴奋药,让人几乎把昨夜忘却;又不能完全忘却,留下一点影子,阴阴凉凉的,添一份淡淡的惆怅。

在人生的行旅中,夜雨的魅力也深可寻探。

我相信,一次又一次,夜雨曾浇媳过突起的野心,夜雨曾平抚过狂躁的胸襟,夜雨曾阻止过一触即发的争斗,夜雨曾破灭过凶险的阴谋。当然,夜雨也所折过壮阔的宏图、勇敢的进发、火烫的情怀。

不知道历史学家有没有查过,有多少乌云密布的雨夜,悄悄地改变了中国历史的步伐。将军舒眉了,谋士自侮了,君王息怒了,英豪冷静了,侠客止步了,战鼓停息了,骏马回槽了,刀刃入鞘了,奏章中断了,敕令收回了,船楫下锚了,酒气消退了,狂欢消解了,呼吸匀停了,心律平缓了。

余秋雨散文余秋雨作品赏析通用篇四

1、一个横贯终生的品德基本上都是在青年时代形成的,可惜在那个至关重要的时代,青年人受到的正面的鼓动永远是为成功而搏斗,而一般所谓的成功总是打有排他性、自私性的印记。结果,脸颊上还没有皱纹的他们,却在品德上挖下了一个个看不见的黑洞。

2、中年是对青年的延伸,又是对青年的告别。这种告别不仅仅是一系列观念的变异,而是一个终于自立的成熟者对于能够随心所欲处置各种问题的自信。

3、中年人的当家体验是最后一次精神断奶。你突然感觉到终于摆脱了父母、兄长、老师的某种依赖,而这种依赖在青年时代总是依稀犹在的;对于领导和组织,似乎更贴近了,却又显示出自己的独立存在,你成了社会结构网络中不可缺少的一个点;因此你在热闹中品尝了有生以来真正的孤立无援,空前的脆弱和空前的强大集于一身。于是,青年时代的多元体验也就有了明确的定位和选择。

4、中年人一旦有了当家体验,就会明白教科书式的人生教条十分可笑。当家管着这么一个大摊子,每个角落每时每刻都在涌现着新问题,除了敏锐而又细致地体察实际情况,实事求是地解开每一个症结,简直没有高谈阔论、把玩概念的'余地。这时人生变得很空灵,除了隐隐然几条人生大原则,再也记不得更多的条令。我认为这是一种极好的人生状态,既有很大的幅度,又有很大的弹性。

5、中年人的坚守,已从观点上升到人格,而人格难以言表,他们变得似乎已经没有顶在脑门上的观点。他们知道,只要坚守着自身的人格原则,很多看似对立的观点都可相容相依,一一点化成合理的存在。于是,在中年人眼前,大批的对峙消解了,早年的对手找不到了,昨天的敌人也没有太多仇恨了,更多的是把老老少少各色人等照顾在自己身边。请不要小看这“照顾”二字,中年人的魅力至少有一半与此相关。

6、中年人最可怕的是失去方寸。这比青年人和老年人的失态有更大的危害。中年人失去方寸的主要特征是忘记自己的年龄。一会儿要别人像对待青年那样关爱自己,一会儿又要别人像对待老人那样尊敬自己,他永远活在中年之外的两端,偏偏不肯在自己的年龄里落脚。

7、某个时期,某个社会,即使所有的青年人和老年人都中魔一般荒唐了,只要中年人不荒唐,事情就坏不到哪里去。最怕的是中年人的荒唐,而中年人最大的荒唐,就是忘记了自己是中年。

8、一般情况下,老年岁月总是比较悠闲,总是能够没有功利而重新面对自然,总是漫步在回忆的原野,而这一切,都是诗和文学的特质所在。老年人可能不会写诗或已经不再写诗,但他们却以诗的方式生存着。看街市忙碌,看后辈来去,看庭花凋零,看春草又绿,而思绪则时断时续,时喜时悲,时真时幻。

9、老人的年龄也有积极的缓释功能,为中青年的社会减轻负担。不负责任的中青年用不正当的宠溺败坏了老人的年龄,但老人中毕竟还有冷静的智者,默默固守着年岁给予的淡然的尊严。

10、年龄本不该被太多利用的,因为它带有天然的不公平性和无法辩驳性,但一旦真被利用了,出现了霉气十足的年龄霸权,那也不要怕,不知什么地方银发一闪,冷不丁地出现一个能够降伏它们的高神。烟尘散去,只剩下这位高神的笑容隐约在天际,而此时天下,早已月白风清。一双即将握别世界的手,向我指点了一种诗化的神圣。

11、中青年的世界再强悍,也经常需要一些苍老的手来救助。平时不容易见到,一旦有事则及时伸出,救助过后又立即消失,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是一种早已退出社会主体的隐性文化和柔性文化,隐柔中沉积着岁月的硬度,能使后人一时启悟,如与天人对晤。老年的魅力,理应在这样的高位上偶尔显露。不要驱使,不要强求,不要哄抬,只让它们成为人生的写意笔墨,似淡似浓,似有似无。

12、什么季节观什么景,什么时令赏什么花,这才完整和自然。如果故意地大颠大倒,就会把两头的况味都损害了。“暖冬”和“寒春”都不是正常的天象。

13、zg古代绘画中无论是萧瑟的荒江、丛山中的苦旅,还是春光中的飞鸟、危崖上的雏鹰,只要是传世佳品,都会包藏着深厚的人生意识。贝多芬的交响曲,都是人生交响曲。

14、历史,也可获得人生化的处理。把人类的早期称作人类的童年,把原始文明的发祥地称作人类文化的摇篮,开始可能只是一种比喻,但渐渐人们在其中看到了更深刻的意义。个体生命史是可以体察的,因此,一旦把历史作人生化处理,它也就变得生气勃勃,易于为人们所体察了。把历史看得如同人生,这在人生观和历史观两方面来说都是超逸的,艺术化的。

15、自然与人生的一体化,很容易带来诱人的神秘色彩。人类原始艺术的神秘感,大多也出自这种自然与人生的初次遭遇。时代的发展使这种神秘感大为减损,但是,只要让自然与人生真切相对,这种神秘感又会出现。自然的奥秘穷尽不了,人生与自然的复杂关系也穷尽不了,因此,神秘感也荡涤不了。

17、我们对这个世界,知道得还实在太少。无数的未知包围着我们,才使人生保留迸发的乐趣。当哪一天,世界上的一切都能明确解释了,这个世界也就变得十分无聊。人生,就会成为一种简单的轨迹,一种沉闷的重复。

19、人有多种活法,活着的文明等级也不相同,住在五层楼上的人完全不必去批评三层楼的低下,何况你是否在五层楼还缺少科学论证。

20、诸般人生况味中非常重要的一项就是异乡体验与故乡意识的深刻交糅,漂泊欲念与回归意识的相辅相成。这一况味,跨国界而越古今,作为一个永远充满魅力的人生悖论而让人品咂不尽。

21、人生的道路也就是从出生地出发,越走越远。一出生便是自己,由此开始的人生就是要让自己与种种异己的一切打交道。打交道的结果可能丧失自己,也可能在一个更高的层面上把自己找回。

22、不管你今后如何重要,总会有一天从热闹中逃亡,孤舟单骑,只想与高山流水对晤。走得远了,也许会遇到一个人,像樵夫,像路人,出现在你与高山流水之间,短短几句话,使你大惊失色,引为终生莫逆。但是,天道容不下如此至善至美,你注定会失去他,同时也就失去了你的大半生命。

23、人生的过程虽然会受到社会和时代的很大影响,但贯穿首尾的基本线索总离不开自己的个体生命。个体生命的完整性、连贯性会构成一种巨大的力量,使人生的任何一个小点都指点着整体价值。

24、如果有一天,我们突然发现,投身再大的事业也不如把自己的人生当做一个事业,聆听再好的故事也不如把自己的人生当做一个故事,我们一定会动手动笔,做一点有意思的事情。不妨把这样的故事称之为“收藏人生的游戏”。让今天收藏昨天,让明天收藏今天,在一截一截的收藏中,原先的断片连成了长线,原先的水潭连成了大河,而大河,就不会再有腐臭和干涸的危险。

25、希望世间能有更多的人珍视自己的每一步脚印,勤于记录,乐于重温,敢于自嘲,善于修正,让人生的前前后后能够互相灌溉,互相滋润。

余秋雨散文余秋雨作品赏析通用篇五

在《这里真安静》这篇文章中,余秋雨写出了对日本的讽刺与痛恨。一年前就已读过这篇文章。在嘈杂的书店里,读着作者对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民族的感慨,觉得很难以理解这个墓地带给作者的震撼。

我到过一个地方,神秘得像寓言,抽象得像梦境。

很多长住新加坡的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听我一说,惊讶万分。

是韩山元先生带我去的。韩先生是此地一家大报的高级编辑,又是一位满肚子掌故的乡土历史学家。那天早晨,他不知怎么摸开了我住所的大铁门,从花园的小道上绕到我卧室的南窗下,用手指敲了敲窗框。我不由竦然一惊,因为除了一位轻手轻脚的马来亚园丁,还从来没有人在这个窗下出现过。他朝我诡秘地一笑,说要带我去一个很少有人知道的奇怪地方。我相信了他,他一定会发现一点什么的,就冲他绕来绕去绕到我这个窗下的劲头。

我打开大门,那里还等着两位女记者,韩先生的同事,也算我在这里的学生。她们都还年轻,对探幽索秘之类的事,兴趣很大。于是,一行四人。其实韩先生也不太记得路了。在车上他托着下巴,支支吾吾地回忆着、嗫嚅着。驾车的女记者每到岔道口就把车速放慢,好让他犹豫、判断、骂自己的记性。韩先生寻路的表情越艰难,目的地也就变得越僻远,越离奇。

目的地竟是一个坟地。

新加坡的坟地很多,而且都很堂皇。漂泊者们葬身他乡已经够委屈的了,哪能不尽量把坟地弄得气派一点?但是,这个坟地好生奇特,门面狭小,黑色的旧铁栏萎萎缩缩。进得里面才发现占地不小,却冷冷清清不见一个人影。一看几排墓碑就明白,这是日本人的坟地。“世界上没有哪一个坟地比它更节俭的了。你看这个碑”,韩先生用手一指,那只是许多墓碑中的一个矮小的方尖碑,上面刻着六个汉字:

纳骨一万余体。

碑下埋着的,是一万余名侵略东南亚的“皇军”的骨灰。

“再看那边,”顺着韩先生的指点,我看到一片广阔的草地上,铺展着无数星星点点的小石桩,“一个石桩就是一名日本妓,看有多!”

用不着再多说话,我确实被震动了。人的生命,能排列得这样紧缩,挤压得这样居促么?而且,这又是一些什么样的生命啊。一个一度把亚洲搅得晕晕乎乎的民族,将自己的媚艳和残暴挥洒到如此遥远的地方,然后又在这里划下一个悲剧的句号。多少倩笑和呐喊,多少脂粉和鲜血,终于都喑哑了,凝结了,凝结成一个角落,凝结成一种躲避,躲避着人群,躲避着历史,只怀抱着茂草和鸟鸣,怀抱着羞愧和罪名,不声不响,也不愿让人靠近。是的,竟然没有商人、职员、工人、旅游者、水手、医生跻身其间,只有两支最喧闹的队伍,浩浩荡荡,消失在这么一个不大的园子里。我们不能不把脚步放轻,怕踩着了什么。脚下,密密层层的万千灵魂间,该隐埋着几堆日本史,几堆南洋史,几堆风流史,几堆侵略史。每一堆都太艰深,于是只好由艰深归于宁静,像一个避世隐居、满脸皱纹的老人,已经不愿再哼一声。

到底是日本人,挤到了这么一个地方,依然等级森严。

一般士兵只立集体墓碑。除了“纳骨一万余体”外,还有一个含糊其词的所谓“作业队殉难者之碑”,也是一个万人碑,为太平洋战争时战死的士兵而立。另一个“陆海军人军属留魂之碑”,则是马来西亚战争中战死日军的集体墓,原在武吉知马山上,后被抗日人士炸毁,日本人在碎墟中打点收拾残骨,移葬这里。军曹、兵长、伍长,乃至准尉级的仕官,皆立个人木碑。一根根细长的木桩紧紧地排着,其中稍稍高出周围的是准尉。少尉以上均立石碑,到了高级军衔大佐,则立大理石碑。

让开这所有的群体,独个儿远远地坐东面西的,则是赫赫有名的日本陆军元帅、日本南方军总司令寺内寿一的大墓。这座墓,傲气十足,俯瞰着自己的数万属下。

作为一个中国人,我对寺内寿一这个名字十分敏感。1937年7月7日芦沟桥事变后,寺内寿一曾被任命为日本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在他的指挥下,日军由北平进占山西、陕西、甘肃,直取兰州。在著名的平型关战役中遭受中国军队惨重打击的板垣师团,也属于他的部下。这么一个把古老的黄河流域整个儿浸入血泊的军阀,最终竟然躲到了这个角落!

我呆呆地伫立着,死死地看着这座墓。我深知,几乎未曾有过中国人,会转弯抹角地找到这里,盯着它看。那么,今天也算是你寺内元帅与中国人的久别重逢吧。你躲藏得好偏僻,而我的目光背後,应是华北平原的万里云天。寺内寿一改任南方派遣军总司令是在1941年10月东条英机上台组阁之后,他与山本五十六的海军联合舰队相配合,构成了震动世界的太平洋战争。他把他在华北的凶残倾泄到了南洋,从西贡直捣新加坡。他的死亡是在日本投降之后,死因是脑溢血。元帅的死亡,震动了当时由英军看守的日军战俘营。正是那些早就被解除武装、正在受到公审、正在受到全世界唾骂的战俘,张罗着要为寺内寿一筑坟,而且是筑一座符合元帅身份的坟。从我接触到的一些资料看,为了眼前这座坟,当时日军战俘营里所发生的事,今天想来依然触目惊心。这些战俘白天在英军的监视下做苦工,到了夜晚空下来,就聚集在宿舍里密谋。他们决定,寺内寿一的墓碑必须采用柔佛(今属马来西亚)南部的一座石山上的石料,因为这座石山上曾发生过日军和英澳联军的激战,好多石块都浸染了日本军人的鲜血。他们要悄悄派出几个目睹当年激战的人去,确定当年日军流血最多的地方,再从那里开采巨石,躲过人们耳目,拼死长途运来。这些战俘开始行动了。他们正儿八经向看守他们的英国军官提出申请,说想自己动手修建战俘营的宿舍,需要到外面去采伐,搬运一些木料石料。同时,他们又搜集身边带着的日本小玩意儿来笼络英军及其家属。英军同意了他们的申请,结果他们开始大规模地采运石料,不仅为寺内寿一,而且为其他战死的日军筑坟。柔佛那方染血的巨石完全不像修宿舍的材料,只能在星夜秘密偷运。运到离现在墓地8公里之外一座荒弃的橡胶园里,搭起一个帐篷,用两天时间刻琢碑文,刻好之后又运到墓地,恭恭敬敬竖好,浇上水泥加固。我现在死死盯着看的,就是这个墓碑。

“军人,女人,还有文人!”韩山元先生听我在自言自语,插了一句。是的,这个坟地里,除了大批军人和女人,竟然还孤零零地插进来一个文人。这位文人的墓,座落在坟地的最东边。本来,寺内寿一的墓座东朝西,俯瞰整个墓地;但这座文人墓却躲在寺内寿一墓的后边,把它也当作了俯瞰的对象。仅仅这一点,就使我们这几个文人特别解气。而且墓主还是一位挺有名的日本文学家:二叶亭四迷。我记得他的像片,留着胡子,戴着眼镜,头上的帽子很像中国的毡帽。我应该是在研究鲁迅和周作人的时候顺便了解这位文学家的,他葬在这里,对我也是个意外。不管怎么说,整个坟地中,真正能使我产生亲切感的只能是他了。

二叶亭四迷192月在俄国游历时发现患了肺结核,但是这位固执的文学家不相信医生,胡乱自己服药,致使病情严重,后由朋友帮助,转伦敦坐轮船返日本治疗。但是,他并没有能够到达日本,而是死在由哥伦坡驶向新加坡的途中。就这样,他永久留在新加坡了。他进坟地是在1909年5月,不仅那些军人的坟墓还一座也没有,连妓的坟墓也不会有几座,因为当时,日本妓还刚刚向南洋进发。二叶亭四迷早早地踞守着这个坟地,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个坟地以后会有这般怪异的拥挤。他更无法设想,多少年后,真正的文人仍然只有他一个,他将永久地固守着寂寞和孤单。

我相信,如果二叶亭四迷地下有灵,他执拗的性格会使他深深地恼怒这个环境。作为日本现实主义文学的.一员大将,他最为关注的是日本民族的灵魂。他怎么能忍心,日日夜夜逼视着这些来自自己国家的残暴军士和可怜女性。但是,二叶亭四迷也许并不想因此而离开。他有民族自尊心,他要让南洋人民知道,本世纪客死外国的日本人,不仅仅只有军人和女人。“还有我,哪怕只有一个:文人!”不错,文人。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但死的时候不用像那些姑娘那样隐姓埋名,葬的时候不用像那些军人那样偷偷摸摸、鬼鬼祟祟。

这个三相寓言结构竟然隐匿于闹市,沉淀成宁静。民族、历史的大课题,既在这里定格,又在这里混沌。甜酸苦辣的滋味,弥漫于树丛,弥漫于草地。铁栅栏围住的,简直是个历史的浓缩体。我走过许多地方,为曾见过如此具有概括力的所在,概括得令人有点难以置信。

离开墓地之后,我们的车又在闹市间胡窜乱逛。不知怎么,大家对街上的日本人特别注意起来。显而易见,今天的日本人在这座城市地位特殊。前几天读到本地一位女作家的一篇作品,其中写到一个年轻繁忙的华族母亲把自己幼小的女儿托养在公婆家里,没想到一年以后,女儿牙牙学语吐出来的第一句话不是华语,不是方言,也不是英语,而竟然是日语。原来公婆家通用的是夹着日语的英语,而日语的成分又日见提高。这位年轻的母亲真正地发怒了,大声吼道:“我不能眼看着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成为一个是华人又不像华人的怪物!”

这种现象,在这里比较典型。日本是亚洲首富,经济界人士竞相趋附是不奇怪的。你看,就在我们的车窗外,那些最豪华的商店门口,停得最多的是日本旅游团的大客车。一大串专供旅游的人力三轮车从我们的车外慢慢前行,不用细看,坐的大多是日本人。

这时我心中忽起一个念头,真想走上前去告诉那些坐在人力车上兴高采烈的日本朋友:就在这座城市,一个草木掩荫的冷僻所在,有一个坟地。无论如何,你们应该去看看的。我们刚去看过。

真的,你们应该去看看。

余秋雨散文余秋雨作品赏析通用篇六

近代以来,上海人一直是中国一个非常特殊的群落。上海的古迹没有多少好看的,到上海旅行,领受最深的便是熙熙攘攘的上海人。他们有许多心照不宣的生活秩序和内心规范,形成了一整套心理文化方式,说得响亮一点,可以称之为“上海文明”。一个外地人到上海,不管在公共汽车上,在商店里,还是在街道间,很快就会被辨认出来,主要不是由于外貌和语言,而是这种上海文明。

同样,几个上海人到外地去,往往也显得十分触目,即使他们并不一定讲上海话。

一来二去,外地人恼怒了。几乎全国各地,对上海人都没有太好的评价。精明、骄傲、会盘算、能说会道、自由散漫、不厚道、排外、瞧不大起领导、缺少政治热情、没有集体观念、对人冷淡、吝啬、自私、赶时髦、浮滑、好标新立异、琐碎,世俗气……如此等等,加在一起,就是外地人心目中的上海人。

这些年,外地人富起来了,上海人精明到头还是十分穷困。这很让人泄气。去年有一天,在上海的一辆电车上,一个外地人碰碰撞撞干扰了一位上海妇女,象平时每天发生的一样,上海妇女皱一下眉,轻轻嘟囔一句:“外地人!”这位外地人一触即发,把历来在上海所受的怨气全都倾泄出来了:“我外地人怎么了?要比钱吗?我估量你的存款抵不上我的一个零头;要比文化吗?我的两个儿子都是大学毕业生!”是啊,上海人还有什么可骄傲的呢?听他讲罢,全车的上海人都发出酸涩的笑声。

上海人可以被骂的由头比上面所说的还要多得多。比如,不止一个扰乱了全国的政治恶棍是从上海发迹的,你上海还有什么话说?不太关心政治的上海人便惶惶然不再言语,偶尔只在私底下嘀咕一声:“他们哪是上海人?都是外地来的!”

但是,究竟有多少地地道道的上海人?真正地道的上海人就是上海郊区的农民,而上海人又瞧不起“乡下人”。

于是,上海人陷入了一种无法自拔的尴尬。这种尴尬远不是自今日起。依我看,上海人始终是中国近代史开始以来最尴尬的一群。

剖视上海人的尴尬,是当代中国文化研究的一个沉重课题。荣格说,文化赋予了一切社会命题以人格意义。透过上海人的文化心理人格,我们或许能看到一些属于全民族的历史课题。

上海前些年在徐家汇附近造了一家豪华的国际宾馆,叫华亭宾馆,这个名字起得不错,因为上海古名华亭。明代弘治年间的《上海县志》称:

“上海县旧名华亭,在宋时,番商辐续,乃以镇名,市舶提举司及榷货场在焉。元至元二十九年,以民物繁庶,始割华亭东北五乡,立县于镇,隶松江府,其名上海者,地居海之上洋也。”

因此,早期的上海人也就是华亭人。但是,这与我们所说的上海文明基本不相干。我认为上海文明的肇始者,是明代进士徐光启,他可算第一个严格意义上的上海人。他的墓,离华亭宾馆很近。两相对应,首尾提挚,概括着无形的上海文明。

今天上海人的某种素质,可在徐光启身上找到一些踪影。这位聪明的金山卫秀才,南北游逛,在广东遇到了意大利传教士郭居静,一聊起来,十分融洽,徐光启开始知道了天主教是怎么回事。这年他34岁,对以儒学为主干的中国宗教精神早已沉浸很深,但他并不把刚刚听说的西方宗教当作西洋镜一笑了之,也不仅仅作为一种域外知识在哪篇着作中记述一下而已,而是很深入地思考起来。他并不想放弃科举,4年后赴北京应试,路过南京时专门去拜访更著名的欧洲传教士利玛窦,询问人生真谛。以后又与另一位传教士罗如望交给,并接受他的洗礼。

洗礼后第二年,徐光启考上了进士,成了翰林院庶吉士,这对中国传统知识分子来说已跨进了一道很荣耀的门坎,可以安安心心做个京官了。但这个上海人很不安心,老是去找当时正在北京的利玛窦,探讨的话题已远远超出宗教,天文、历法、数学、兵器、军事、经济、水利,无所不及。其中,他对数学兴趣最大,穿着翰林院的官服,痴痴迷迷地投入了精密的西方数学思维。不久,他居然与利玛窦一起译出了一大套《几何原本》,付诸刊行。当时还是明万历年间,离鸦x战争的炮火还有漫长的230多年光阴。

这个上海人非常善于处世,并不整天拿着一整套数学思维向封建政治机构寻衅挑战,而是左右逢源,不断受到皇帝重用。《几何原本》刊行后,他竟然做了礼部侍郎,不久又成了礼部尚书。获得了那么大的官职,他就正儿八经地宣扬天主教,提倡西方科学文明,延聘重用欧籍人士,忙乎了没几年,劳累而死。徐光启死后,崇祯皇帝还“辍朝一日”,以示哀悼,灵柩运回上海安葬。安葬地以后也就是他的家族世代汇居地,开始称为“徐家汇”。徐光启至死都是中西文化的一种奇异组合:他死后由朝廷追封加溢,而他的墓前又有教会立的拉丁文碑铭。

开通、好学、随和、机灵,传统文化也学得会,社会现实也周旋得开,却把心灵的门户向着世界文明洞开,敢将不久前还十分陌生的新知识吸纳进来,并自然而然地汇入人生。不像湖北人张居正那样为兴利除弊深谋远虑,不像广东人海瑞那样拼死苦谏,不像江西人汤显祖那样挚情吟唱,这便是出现在明代的第一个精明的上海人。

人生态度相当现实的徐光启是不大考虑自己的“身后事”的,但细说起来,他的身后流泽实在十分了得。他的安葬地徐家汇成了传播西方宗教和科学文明的重镇。著名的交通大学从上一世纪末开始就出现在这里,复旦大学在迁往江湾之前也一度设在附近的李公祠内。从徐家汇一带开始,向东延伸出一条淮海路,笔直地划过上海滩,它曾经是充分呈现西方文明的一道动脉,老上海高层社会的风度,长久地由此散发。因此有人认为,如果要把上海文明分个等级,最高一个等级也可名之为徐家汇文明。

徐光启的第十六代孙是个军人,他有一个外孙女叫倪桂珍,便是名震中国现代史的宋氏三姐妹的母亲。倪桂珍远远地继承了先祖的风格,是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而且仍然擅长数学。她所哺育的几个女儿对中国现代社会的巨大影响,可看作徐光启发端的上海文明的一次重大呈示。

这一包涵着必然历史逻辑的传承系脉,在今天常常被现实喧闹湮没得黯淡不清。前不久读一本从英文转译过来的《宋美龄传》,把宋氏三姐妹崇敬的远祖写成“文廷匡”,百思而不知何人。追索英文原文,原来是“文定公”,徐光启的溢号。忘记了徐光启倒是小事,怕只怕上海文明因失落了远年根基而挺不起身。

由此推想,三四百年前,在北京,一个中国文人背负着古老文化破天荒地与一个欧洲人开始商谈《几何原本》时,操的也是上海口音。

只要稍稍具有现代世界地理眼光的人,都会看中上海。北京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式的京城:背靠长城,面南而坐,端肃安稳;上海正相反,它侧脸向东,面对着一个浩瀚的太平洋,而背后,则是一条横贯九域的万里长江。对于一个自足的中国而言,上海偏踞一隅,不足为道;但对于开放的当代世界而言,它却俯瞰广远、吞吐万汇、处势不凡。

上海从根子上就与凛然的中华文明不太协调,不太和顺。

直到19世纪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职员黎逊向政府投送了一份报告书,申述上海对新世界版图的重要性,上海便成为南京条约中开放通商的五口之一。1842年,英国军舰打开了上海。从此,事情发生了急剧的变化。西方文明挟带着恶浊一起席卷进来,破败的中国也越来越把更多的赌注投入其间,结果,这儿以极快的速度出现了能被地球每个角落都听得见的闹腾。

徐光启的后代既有心理准备,又仍然未免吃惊地一下子陷入了这种闹腾之中。一方面,殖民者、冒险家、暴发户、流氓、地痞、妓n、帮会一起涌现;另一方面,大学、医院、邮局、银行、电车、学者、诗人、科学家也汇集其间。黄浦江汽笛声声,霓虹灯夜夜闪烁,西装革履与长袍马褂摩肩接踵,四方土语与欧美语言交相斑驳,你来我往,此胜彼败,以最迅捷的频率日夜更替。这里是一个新兴的怪异社会,但严格说来,这里更是一个进出要道,多种激流在这里撞合、喧哗,卷成巨澜。

总之,它是一个巨大的悖论,当你注视它的恶浊,它会腾起耀眼的光亮,当你膜拜它的伟力,它会转过身去让你看一看疮痍斑斑的后墙。

但是,就在这种悖论结构中,一种与当时整个中国格格不入的生态环境和心理习惯渐渐形成了。本世纪初年,许多新型的革命者、思想家受到封建王朝的追缉,有租界的上海成了他们的庇护地。特别重要的是,对于这种追缉和庇护,封建传统和西方文明在上海发生了针锋相对的冲突,上海人日日看报,细细辨析,开始懂得了按照正常的国际眼光来看,中国历代遵行的许多法律原则是多么颠倒是非、不讲道理。就从这一个个轰传于大街小巷间的实际案例,上海人已经隐隐约约地领悟到民主、人道、自由、法制、政治犯、量刑等等概念的正常含义,对于经不起对比的封建传统产生了由衷的蔑视。这种蔑视不是理念思辨的成果,而是从实际体察中作出的常识性选择,因此也就在这座城市中具有极大的世俗性和普及性。

就在这一个个案例发生的同时,更具象征意义的是,上海的士绅、官员都纷纷主张拆去上海旧城城墙,因为它已明显地阻碍了车马行旅、金融商情。他们当时就在呈文中反复说明,拆去城墙,是“国民开化之气”的实验。当然有人反对,但几经争论,上海人终于把城墙拆除,成了封建传统的心理框范特别少的一群。

后来,一场来自农村的社会革命改变了上海的历史,上海变得安静多了。走了一批上海人,又留下了大多数上海人,他们被要求与内地取同一步伐,并对内地负起经济责任。上海转过脸来,平一平心旌,开始做起温顺的大儿子。就像巴金《家》里的觉新,肩上担子不轻,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闹腾。阵阵海风在背后吹拂,不管它,车间的机器在隆隆作响,上班的电车拥挤异常,大伙都累,夜上海变得寂静冷清。为了更彻底地割断那段惑人的繁华,大批内地农村的干部调入上海;为了防范或许会来自太平洋的战争,大批上海工厂迁向内地山区。越是冷僻险峻的山区越能找到上海的工厂,淳朴的山民指着工人的背脊笑一声:“嘿,上海人!”

这些年,上海人又开始有点不安稳。广州人、深圳人、温州人起来了,腰囊鼓鼓地走进上海。上海人瞪眼看着他们,没有紧紧跟随。有点自惭形秽,又没有完全失却自尊,心想;要是我们上海人真正站起来,将是完全另一番情景。也许是一种自我安慰吧,不妨姑妄听之。

也许上海人的自我安慰不无道理。上海文明,首先是一种精神文化特征。单单是经济流通,远不能囊括上海文明。

上海文明的最大心理品性是建筑在个体自由基础上的宽容并存。对上海人来说,宽容已不是一种政策和许诺,而是一种生命本能。

在中国,与上海式的宽容相抵触的是一种与封建统治长期相偎依的京兆心态。即便封建时代过去了,这种心态的改良性遗传依然散见处处。这种心态延伸到省城、县城,构成一种幅度广大的默契。

不管过去是什么性质的洪流起的作用,这种心态在上海被冲刷得比较淡薄。只要不侵碍到自己,上海人一般不大去指摘别人的生活方式。比之于其他地方,上海人在公寓、宿舍里与邻居交往较少,万不得已几家合用一个厨房或厕所,互相间的磨擦和争吵却很频繁,因为各家都要保住自身的独立和自由。因此,上海人的宽容并不表现为谦让,而是表现为“各管各”。在道德意义上,谦让是一种美质;但在更深刻的文化心理意义上,“各管各”或许更贴近现代宽容观。承认各种生态独自存在的合理性,承认到可以互相不相闻问,比经过艰苦的道德训练而达到的谦让更有深层意义。为什么要谦让?因为选择是唯一的,不是你就是我,不让你就要与你争夺。这是大一统秩序下的基本生活方式和道德起点。为什么可以“各管各”?因为选择的道路很多,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谁也不会吞没谁。这是以承认多元世界为前提而派生出来的互容共生契约。

上海下层社会中也有不少喜欢议论别人的婆婆妈妈。但即使她们也知道,“管闲事”是被广泛厌弃的一种弊病。调到上海来工作的外地干部,常常会苦恼于如何把“闲事”和“正事”区别开来。在上海人心目中,凡是不直接与工作任务有关的个人事务,都属于别人不该管的“闲事”范畴。

上海人口语中有一句至高无上的反法语,曰“关依啥事体?”(即“管你什么事?”)在外地,一个姑娘的服饰受到同事的批评,她会就批评内容表述自己的观点,如“裙子短一点有什么不好”、“牛仔裤穿着就是方便”之类,但一到上海姑娘这里,事情就显得异常简单:这是个人私事,即使难看透顶也与别人无关。因此,她只说一句“关依啥事体”,截断全部争执。说这句话的口气,可以是忿然的,也可以是娇嗔的,但道理却是一样。

在文化学术领域,深得上海心态的学者,大多是不愿意去与别人“商榷”,或去迎战别人的“商榷”的。文化学术的道路多得很,大家各自走着不同的路,互相遥望一下可以,干吗要统一步伐?这些年来,文化学术界多次出现过所谓“南北之争”、“海派京派之争”,但这种争论大多是北方假设的。上海人即使被“商榷”了也很少反击,他们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观点,对于反对者,他们心中回荡着一个顽皮的声音:“关依啥事体?”

本于这种个体自立的观念,上海的科学文化往往具有新鲜性和独创性;但是,也正是这种观念的低层次呈现,上海又常常构不成群体性合力,许多可喜的创造和观念显得比较单薄。

本于这种个体自立的观念,上海人有一种冷静中的容忍和容忍中的冷静。一位旅台同胞回上海观光后写了一篇文章,说“上海人什么没有见过”。诚然,见多识广导向了冷静和容忍,更重要的是,他们习惯于事物的高频率变更,因此也就领悟到某种相反相成的哲理,变成了逆反性的冷静。他们求变,又进而把变当作一种自然,善于在急剧变更中求得一份自我,也不诧异别人在变更中所处的不同态势。

根据这种心理定势,上海人很难在心底长久而又诚恳地服从一个号令,崇拜一个权威。一个外地的权威一到上海,常常会觉得不太自在。相反,上海人可以崇拜一个在外地并不得志、而自己看着真正觉得舒心的人物。京剧好些名角的开始阶段,都是在上海唱红了的。并不是京剧重镇的上海,以那么长的一个时间卫护住了一个奇特的周信芳,这在另一座城市也许有点难于想象。上海人可以不讲任何道理,一夜之间喜欢上了初出茅庐的越剧小生赵志刚、沪剧演员茅善玉,根本不管他还还没有唱上几回戏,或刚刚来自农村。那些想用资历、排行、派头来压一压上海人的老艺术家,刚到上海没几天就受到了报纸的连续批评。对于晋京获奖之类,上海艺术家大多不感兴趣。

北京人民艺术剧院要来上海演《茶馆》等戏,作出这个决定时我正在北京参加全国文代会。北京戏剧界的朋友们十分担心:如此苍老的一个剧团,演几台老派戏,在上海这个流通码头能否成功?我和几个上海同行都很有信心地回答:能!果然如此,上海人对真正的艺术表示了诚恳的热忱,管它是旧是新。但是,在北京轰动万分的“人体画大展”,一搬到上海却遇到了出乎意外的平静。

上海文明的又一心理品性,是对实际效益的精明估算。也许是徐光启的《几何原本》余脉尚存,也许是急速变化的周围现实塑造成了一种本领,上海人历来比较讲究科学实效,看不惯慢吞木讷的傻样子。

搞科学研究,搞经营贸易,上海人胆子不大,但失算不多。全国各单位都会有一些费脑子的麻烦事,一般清上海人来办较为称职。这在各地都不是秘密。

可惜,事实上现在递交给上海人需要消耗高脑力的`事情并不多,因此才华外溢,精明的估算用的不是地方,构成了上海人的一大毛病。

上海人不喜欢大请客,酒海内山;不喜欢“侃大山”,神聊通宵;不喜欢连续几天伴陪着一位外地朋友,以示自己对友情的忠诚;不喜欢听大报告,自己也不愿意作长篇发言;上海的文化沙龙怎么也搞不起来,因为参加者一估算,赔上那么多时间得不偿失;上海人外出即使有条件也不太乐意往豪华宾馆,因为这对哪一方面都没有实际利益……凡此种种,都无可非议,如果上海人的精明只停留在这些地方,那就不算讨厌。

但是,在这座城市,你也可以处处发现聪明过度的浪费现象。不少人若要到市内一个较远的地方去,会花费不少时间思考和打听哪一条线路、几次换车的车票最为省俭,哪怕差三五分钱也要认真对待。这种事有时发生在公共汽车上,车上的旁人会脱口而出提供一条更省俭的路线,取道之精,恰似一位军事学家在选择袭击险径。车上的这种讨论,常常变成一种群体性的投入,让人更觉悲哀。公共宿舍里水电、煤气费的分摊纠纷,发生之频繁,上海很可能是全国之最。

可以把这一切都归因于贫困。但是,他们在争执时嘴上叼着的一支外国香烟,已足可把争执的费用双倍抵回。

我发现,上海人的这种计较,一大半出自对自身精明的卫护和表现。智慧会构成一种生命力,时时要求发泄,即便对象物是如此琐屑,一发泄才会感到自身的强健。这些可怜的上海人,高智商成了他们沉重的累赘。没有让他们去钻研微积分,没有让他们去画设计图,没有让他们去操纵流水线,没有让他们置身商业竟争的第一线,他们怎么办呢?去参加智力竞赛,年纪已经太大;去参加赌博,声名经济皆受累。他们只能耗费在这些芝麻绿豆小事上,虽然认真而气愤,也算一种消遣。

本来,这样的头脑,这一份口才,应出现在与外商谈判的唇枪舌剑之间。

上海人的精明和智慧,构成了一种群体性的逻辑曲线,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中处处晃动、闪烁。快速的领悟力,迅捷的推断,彼此都心有灵犀一点通。电车里买票,乘客递上一角五分,只说“两张”,售票员立即撕下两张七分票,像是比赛着敏捷和简洁。一切不能很快跟上这条逻辑曲线的人,上海人总以为是外地人或乡下人,他们可厌的自负便由此而生。上海的售票员、营业员,服务态度在全国不算下等,他们让外地人受不了的地方,就在于他们常常要求所有的顾客都有一样的领悟力和推断力。凡是没有的,他们一概称之为“拎勿清”,对之爱理不理。

平心而论,这不是排外,而是对自身智慧的悲剧性执迷。

上海人的精明估算,反映在文化上,就体现为一种“雅俗共赏”的格局。上海文化人大多是比较现实的,不会对已逝的生活现象迷恋到执着的地步,总会酿发出一种突破意识和先锋意识。他们文化素养不低,有足够的能力涉足国内外高层文化领域。但是,他们的精明使他们更多地顾及到现实的可行性和接受的可能性,不愿意充当伤痕斑斑、求告无门的孤独英雄,也不喜欢长期处于曲高和寡、孤芳自赏的形态。他们有一种天然的化解功能,把学理融化于世俗,让世俗闪耀出智慧。毫无疑问,这种化解,常常会使严谨缤密的理论懈弛,使奋发凌厉的思想圆钝,造成精神行为的疲庸;但是,在很多情况下,它又会款款地使事情取得实质性进展,获得慷慨突进者所难于取得的效果。这很可称之为文化演进的精明方式。

特别能体现上海文明雅俗共赏特征的,是那张《新民晚报》。它始终保持着雅俗文化之间的巧妙平衡,结果,上海市民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把读《新民晚报》当作每天不可缺少的生活规程的,而教授学者也绝不会把它鄙弃。它开辟了一个颇为奇妙的文化中介地带,大雅大俗均可随脚出入,而一个上海城就座落其间。由此我们可以联想到上海的戏剧、绘画、影视、小说,都有类似特征。

上海文明的另一种心理品性,是发端于国际交往历史的开放型文化追求。

相比之下,在全国范围内,上海人面对国际社会的心理状态比较平衡。他们从来在内心没有鄙视过外国人,因此也不会害怕外国人,或表示超乎常态的恭敬。他们在总体上有点崇洋,但在气质上却不大会媚外。我的朋友沙叶新幽默地提出过他的人生态度之一是“崇洋不媚外”,很可借过来概括上海人的心态。

毫无疑问,这与这座城市的历史密切有关。老一代人力车夫都会说几句英语,但即使低微如他们,也敢于在“五卅”的风潮中与外国人一争高低。上海的里弄里一直有不少外国侨民住着,长年的邻居,关系也就调节得十分自然。上海商店的营业员不会把一个外国顾客太当作一回事,他们常常还会估量外国顾客的经济实力,帮他出点购物的主意。

北方不少城市称外国人为“老外”,这个不算尊称也不算鄙称的有趣说法,似乎挺密切,实则很生分,至今无法在上海生根。在上海人的口语中,除了小孩,很少把外国人统称为“外国人”,只要知道国籍,一般总会具体地说美国人、英国人、德国人、日本人。这说明,连一般市民,与外国人也有一种心理趋近。

今天,不管是哪一个阶层,上海人对子女的第一企盼是出国留学。到日本边读书边打工是已经走投无路了的青年们自己的选择;只要子女还未成年,家长是不作这种选择的,他们希望子女能正正经经到美国留学。这里普及着一种国际视野。

其实,即使在没有开放的时代,上海人在对子女的教育上也隐隐埋伏着一种国际性的文化要求,不管当时能不能实现。上海的中学对英语一直比较重视,即使当时几乎没有用,也没有家长提出免修。上海人总要求孩子在课余学一点钢琴或歌唱,但又并不希望他们被吸收到当时很有吸引力的部队文工团。一度在全国十分响亮的哈尔滨军事工业大学,历来对上海的优秀考生构不成向往。在“文革”**中,好像一切都灭绝了,但有几次外国古典音乐代表团悄悄来临,报纸上也没作什么宣传,不知怎么立即会卷起抢购票子的热潮,这么多外国音乐迷原先都躲在哪儿呢?开演的时候,他们衣服整洁,秩序和礼节全部符合国际惯例,很为上海人争脸。前些年举行贝多芬交响音乐会,难以计数的上海人竟然在凛冽的寒风中通宵排队。两年前,我所在的学院试演著名荒诞派戏剧《等待戈多》,按一般标准,这出戏看起来十分枯燥乏味,国外不少城市演出时观众也不多。但是上海观众却能静静看完,不骂人,不议论,也不欢呼,其间肯定有不少人是完全看不懂的,但他们知道这是一部世界名作,应该看一看,自己看不懂也很自然,既不恨戏也不恨自己。一夜又一夜,这批去了那批来,平静而安详。

毋庸讳言,上海的下层社会并不具备国际性的文化追求,但长期置身在这么一个城市里。久而久之,至少也养成了对一般文化的景仰。上海也流行过“读书无用论”,但情况与外地略有不同,绝大多数家长都不能容忍一个能读上去的子女自行辍学,只有对实在读不好的子女,才用“读书无用论”作为借口聊以自我安慰,并向邻居搪塞一下。即使在“文革”**中,“文革”前最后一批大学毕业生始终是视点集中的求婚对象,哪怕他们当时薪水很低,前途无望,或外貌欠佳。在特定的历史条件和社会环境中,这种对文化的景仰带有非实利的盲目性,最讲实利的上海人在这一点上不讲实利,依我看,这是上海人与广州人的最大区别之一,尽管他们在其他不少方面颇为接近。

上海文明的心理特征还可以举出一些来,但从这几点已可看出一点大概。

有趣的是,上海文明的承受者是一个构成极为复杂的群体,因此,这种文明并不体现为一个规定死了的群体,而是呈现为一种无形的心理秩序,吸纳着和放逐着来来去去的过往人丁。有的人,居住在上海很久还未能皈依这种文明,相反,有的人进入不久便神魂与共。这便产生了非户籍意义上,而是心理文化意义上的上海人。

无疑,上海人远不是理想的现代城市人。一部扭曲的历史限制了他们,也塑造了他们;一个特殊的方位释放了他们,又制约了他们。他们在全国显得非常奇特,在世界上也显得有点怪异。

在文化人格结构上,他们是缺少皈依的一群。靠传统?靠新潮?靠内地?靠国际?靠经济?靠文化?靠美誉?靠实力?靠人情?靠效率?他们的靠山似乎很多,但每一座都有点依稀朦胧。他们最容易洒脱出去,但又常常感到一种洒脱的孤独。

他们做过的,或能做的梦都太多太多。载着满脑子的梦想,拖着踉跄的脚步。好像有无数声音在呼唤着他们,他们的才干也在浑身冲动,于是,他们陷入了真正的惶惑。

他们也感觉到了自身的陋习,憬悟到了自己的窝囊,却不知挽什么风,捧什么水,将自己洗涤。

他们已经倾听过来自黄土高原的悲怆壮歌,也已经领略过来自南疆海滨的轻快步履,他们钦羡过,但又本能地懂得,钦羡过分了,我将不是我。我究竟是谁?该做什么?整座城市陷入了思索。

前年夏天在香港参加一个国际会议,听一位中国问题专家说:“我作了认真调查,敢于断言,上海人的素质和潜力,绝不比世界上许多著名的城市差!”这种激励的话语,上海人已听了不止一次,越听,越增加思考的沉重度。

每天清晨,上海人还在市场上讨价还价,还在拥挤的公共汽车上不断吵架。晚上,回到家,静静心,教训孩子把英文学好。孩子毕业了,出息不大,上海人叹息一声,抚摸一下自己斑白的头发。

一部怪异的上海史,落到这一代人手上继续书写。

续写上海新历史,关键在于重塑新的上海人。重塑的含义,是人格结构的调整。对此请允许我说几句重话。

今天上海人的人格结构,在很大的成分上是百余年超浓度繁荣和**的遗留。在本世纪前期,上海人大大地见了一番世面,但无可否认,那时的上海人在总体上不是这座城市的主宰。上海人长期处于仆从、职员、助手的地位,是外国人和外地人站在第一线,承受着创业的乐趣和风险。众多的上海人处于第二线,观看着,比较着,追随着,参谋着,担心着,庆幸着,来反复品尝第二线的乐趣和风险。也有少数上海人冲到了第一线,如果成功了,后来也都离开了上海。这种整体角色,即使上海人见闻广远,很能适应现代竞争社会,又缺少自主气魄,不敢让个体生命灿烂展现。

直到今天,即便是上海人中的佼佼者,最合适的岗位仍是某家跨国大企业的高级职员,而很难成为气吞山河的第一总裁。上海人的眼界远远超过闯劲,适应力远远超过开创力。有大家风度,却没有大将风范。有鸟瞰世界的视野,却没有纵横世界的气概。

因此,上海人总在期待。他们眼界高,来什么也不能满足他们的期待,只好靠发发牢骚来消遣。牢骚也仅止于牢骚,制约着他们的是职员心态。

没有敢为天下先的勇气,没有统领全局的强悍,上海人的精明也就与怯弱相伴随。他们不会高声朗笑,不会拼死搏击,不会孤身野旅,不会背水一战。连玩也玩得很不放松,前顾后盼,拖泥带水。连谈恋爱也少一点浪漫色彩。

上海人的丑陋性,大多由此伸发。失去了人生的浩大走向,智慧也就成了手上的一种私人玩物。文化程度高的,染上沙龙气,只听得机敏的言词滚滚滔滔,找不到生命激潮的涌动;文化程度低的,便不分场合耍弄机智,每每堕于刻薄和恶滤;再糟糕一点的,则走向市侩气乃至流氓气,成为街市间让人头痛的渣滓。上海人的日子过得并不顺心,但由于他们缺少生命感,也就缺少悲剧性的体验,而缺少悲剧性体验也就缺少了对崇高和伟大的领受;他们号称偏爱滑稽,但也仅止于滑稽而达不到真正的幽默,因为他们不具备幽默所必须有的大气和超逸。于是,上海人同时失却了深刻的悲和深刻的喜,属于生命体验的两大基元对他们都颇为黯淡。本来,中国的艺术文化走到今天不应该再完全寄情于归结历史的反思形态,上海理应在开拓新的时空中有更大的作为,但上海人的这种素质一时担当不了这个重任,对生命体验的黯淡决定了他们的小家子气。中国文化在可以昂首突进的地方找不到多少历险家,却遇到了那么多大大小小的职员。

即便是受到全国厌弃的那份自傲气,也只是上海人对于自己生态和心态的盲目守卫,做得琐琐碎碎,不成气派。真正的强者也有一份自傲,但是有恃无恐的精神力量使他们变得大方而豁达,不会只在生活方式;言谈举止上自我陶醉,冷眼看人。

总而言之,上海人的人格结构尽管不失精巧,却缺少一个沸沸扬扬的生命热源。于是,这个城市失去了烫人的力量,失去了浩荡的勃发。

可惜,讥刺上海人的锋芒,常常来自一种更落后的规范:说上海人崇洋媚外、各行其是、离经叛道;要上海人重归朴拙、重返驯顺、重组一统。对此,胸襟中贮满了海风的上海人倒是有点固执,并不整个儿幡然悔悟。暂时宁肯这样,不要匆忙趋附。困惑迷惘一阵子,说不定不久就会站出像模像样的一群。

上海人人格结构的合理走向,应该是更自由、更强健、更热烈、更宏伟。它的依凭点是大海、世界、未来。这种人格结构的群体性体现,在中国哪座城市都还没有出现过。

如果永远只是一个拥挤的职员市场,永远只是一个新一代华侨的培养地,那么,在未来的世界版图上,这个城市将黯然隐退。历史,从来不给附庸以地位。

上海的地位,本不是这样,本不应这样!

如果人们能从地理空间上发现时间意义,那就不难理解:失落了上海的中国,也就失落了一个时代。失落上海文明,是全民族的悲哀。

余秋雨散文余秋雨作品赏析通用篇七

美丽的雪花飞舞起来了。我已经有三年不曾见着它。

去年在福建,仿佛比现在更迟一点,也曾见过雪。但那是远处山顶的积雪,可不是飞舞的雪花。在平原上,它只是偶然的随着雨点洒下来几颗,没有落到地面的时候。它的颜色是灰的,不是白色;它的重量像是雨点,并不会飞舞。一到地面,它立刻融成了水,没有痕迹,也未尝跳跃,也未尝发出唏嘘的声音,像江浙一带下雪时的模样。这样的雪,在四十年来第一次看见它的老年的福建人,诚然能感到特别的意味,谈得津津有味,但在我,却总觉得索然。“福建下过雪”,我可没有这样想过。

余秋雨,上海戏剧学院教授,曾任上海戏剧学院副院长、院长、荣誉院长,国际知名的学者和作家。其文化散文集,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至二十一世纪初的中国大陆最畅销书籍中占据了非常重要的地位,在台湾、香港等地也有很大影响。12月15日,“2006第一届中国作家富豪榜”重磅发布,余秋雨以1400万元的版税收入,荣登作家富豪榜首富宝座,引发广泛关注。现任《书城》杂志荣誉主编。

【赏析】。

雪,是雨所凝而成,是雨的精魂。然而,暖国的雨虽然自由活泼,却“向来没有变过冰冷的坚硬的灿烂的雪花。博识的人们觉得他单调,他自己也以为不幸否耶?”鲁迅先生写雪,别开生面,起笔有意发问,并且由此通贯全篇:一是把“雨”和“雪”作对比,藉以引出下文的“江南的雪”;二是将具有冰冷、坚硬、灿烂雪花的“朔方的雪”联系起来,为结尾用“雨”收束全文布下伏线。

作者把这幅江南雪景图描绘得有声有色,声色和谐;有动有静,动静相衬。但还不够,还须用工笔重彩画上美好纯真的童年生活的一幕,孩子们多么的天真烂漫,何等的聪颖伶俐!这才是江南雪野上绽开的真正的春花啊!

接着,作者笔峰一转,又推出一幅更引人注目的“朔方雪景图”。北国风光,雄伟壮丽,那冰冷的坚硬的“朔方的雪”与“江南的雪”截然不同,它的特质和形状是“如粉,如沙”,“决不粘连”,持久地不融化。因此,它能以巨大的旋风为动力而“蓬勃地奋飞”,能在阳光中“灿灿地生光”。面对着漫天飞腾的朔雪造就的“无边的旷野”、“凛冽的天宇”,作者着力从三度空间进行立体描绘,以突出飞腾的朔雪那种撼天动地、锐不可挡的气势。作者置身于这朔雪飞腾的宏伟壮观中,禁不住感情汹涌,思绪驰骋。他凝视着“闪闪地旋转升腾着的”雪花,联想到它就是“雨的精魂”。

然而,由于“雨的精魂”毕竟是处在寒冷的朔方,它冷落地“撒在屋上,地上,枯草上”,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那是孤独的雪”;它没有了暖国的雨的自由活泼,“是死掉的雨”,透出了孤寂凄凉之感。至此,“朔方的雪”亦有“自己也以为不幸否耶”的问题了。

读罢全文,掩卷细思,暖国的雨、江南的雪和朔方的雪,区别不过是各有各的“幸”与“不幸”而已,正如人生的“幸”与“不幸”的钟摆永远在两极摇晃一样。苏联作家巴甫柯夫说:“幸福是不可捉摸的。你从来不知道,它是不是存在。要考查你是不是幸福,只有去看看你周围的人。”

余秋雨散文余秋雨作品赏析通用篇八

雪,是雨所凝而成,是雨的精魂。然而,暖国的雨虽然自由活泼,却“向来没有变过冰冷的坚硬的灿烂的雪花。博识的人们觉得他单调,他自己也以为不幸否耶?”鲁迅先生写雪,别开生面,起笔有意发问,并且由此通贯全篇:一是把“雨”和“雪”作对比,藉以引出下文的“江南的雪”;二是将具有冰冷、坚硬、灿烂雪花的“朔方的雪”联系起来,为结尾用“雨”收束全文布下伏线。

作者把这幅江南雪景图描绘得有声有色,声色和谐;有动有静,动静相衬。但还不够,还须用工笔重彩画上美好纯真的童年生活的一幕,孩子们多么的天真烂漫,何等的聪颖伶俐!这才是江南雪野上绽开的真正的春花啊!

接着,作者笔峰一转,又推出一幅更引人注目的“朔方雪景图”。北国风光,雄伟壮丽,那冰冷的坚硬的“朔方的雪”与“江南的雪”截然不同,它的特质和形状是“如粉,如沙”,“决不粘连”,持久地不融化。因此,它能以巨大的旋风为动力而“蓬勃地奋飞”,能在阳光中“灿灿地生光”。面对着漫天飞腾的朔雪造就的“无边的旷野”、“凛冽的天宇”,作者着力从三度空间进行立体描绘,以突出飞腾的朔雪那种撼天动地、锐不可挡的气势。作者置身于这朔雪飞腾的宏伟壮观中,禁不住感情汹涌,思绪驰骋。他凝视着“闪闪地旋转升腾着的”雪花,联想到它就是“雨的精魂”。

然而,由于“雨的精魂”毕竟是处在寒冷的朔方,它冷落地“撒在屋上,地上,枯草上”,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那是孤独的雪”;它没有了暖国的雨的自由活泼,“是死掉的雨”,透出了孤寂凄凉之感。至此,“朔方的雪”亦有“自己也以为不幸否耶”的问题了。

读罢全文,掩卷细思,暖国的雨、江南的雪和朔方的雪,区别不过是各有各的“幸”与“不幸”而已,正如人生的“幸”与“不幸”的钟摆永远在两极摇晃一样。苏联作家巴甫柯夫说:“幸福是不可捉摸的。你从来不知道,它是不是存在。要考查你是不是幸福,只有去看看你周围的人。”

余秋雨散文余秋雨作品赏析通用篇九

余秋雨,1946年生,浙江余姚人,艺术理论家,中国文化史学者,散文作家。

全书分为“文化苦旅”、“山居笔记”、“千年一叹”、“霜冷长河”、“行者无疆”这五个部分。

余秋雨老先生好些年以前写过一些史论专着,文笔很有特色,轻新脱俗,洒脱、放达而又潇洒,让人读上去自然而又舒服,不夸张,不悲伤,没有什么好词好句,没什么特别的手法,不像有些文章用比喻,用拟人,用夸张等等,不局限于这些章法,而是用自己独特的风格写出让每个人都叹为观止的文章。

就像老舍写的《草原》。自然而又优雅,不做作,简简单单几行字,就完美地描绘出了所要说的那一幅画面,真实而又美好。

就如“青山绿水,长路一条,走不了多远就有一座。高高的,全由青石条砌成,石匠们手艺高超,雕凿得十分细洁。顶上有浮饰图纹,不施彩粉,通体干净。鸟是不在那里筑窝的,飞累了,在那里停一停,看看远处的茂树,就飞走了。”

这一段,这是一开始的一段,只是简单的叙述而已,却给人无限遐想的空间,想象着远处的山,清澈见底的水,绵延十几里的路,路边是一座又一座牌坊,它们很高,很大,还有好看的图纹。

牌坊上时而会看见几只飞累了的小鸟,在那儿歇息,倒也并不安居,过一会就又飞走了。这一幅简单的图画,在作者笔下用简单的词句描绘出来,却别有一番风味。

这样的文章并不多。

仔细想想,萧红写的文章《我和祖父的园子》便是如此,也是自然,真实,美好。“太阳在园子里是显得特别大。花开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像鸟上天了似的。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的。一切都活了,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都是自由的。

倭瓜愿意爬上架就爬上架,愿意爬上房就爬上房。黄瓜愿意开一谎花,就开一谎花,愿意结一个黄瓜,就结一个黄瓜。玉米愿意长多高就长多高,它若愿意长上天去,也没有人管。蝴蝶随意地飞,一会儿从墙头上飞来一对黄蝴蝶,一会儿又从墙头上飞走了一只白蝴蝶。

它们是从谁家来的,又飞到谁家去,太阳也不知道这个。只是天空蓝悠悠的,又高又远。”又有这样一本书,让人读着读着,就不由得沉浸在已逝的烂漫的童年生活中。这本书的名字叫做《呼兰河传》,和余秋雨的散文一样美,简单却又不失味道,虽通俗却又十分自然,自然中透着美好与真实。

那种意境,远比夸张的文章要吸引人得多,一个是外表华丽,却找不到内在,另一个则是表面简简单单,普普通通,而只有细读一番,才可能品出其中的自然美。

我本身就十分喜欢散文,诗歌之类的文章,因为它们不仅表达字面意思,更是能从字里行间体会到作者想要表达的真实情感。还可以学学名家文笔,多多感受,在自己的文章中注入自己的情感,读上去一定与众不同。

本书值得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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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雨散文余秋雨作品赏析通用篇十

社会有某种需要,就有某种职业。作者故乡浙江余姚,离上海比较近,20世纪初就有不少人去上海谋生,当时邮政业务尚未普及到乡村,城乡之间通讯需要专人担当,于是有了信客这种特殊职业。“这乡间不能没有信客”,老信客自感“名誉糟蹋了”,干不下去了,找到年轻人,年轻人最终不好回绝,当了第二代信客。

信客终年跋涉,非常劳苦。到了一地,又非常繁忙,既要散发信、物,又要接收下次带出的信、物。还有额外工作,要经常代读、代写书信。有时还要充当代理人,某个谋生者死了,得尽同乡情谊,匆匆赶去,代表家属料理后事,收拾遗物。回到乡间,又要通报噩耗,帮着安慰张罗,交送遗物,汇报处置后事的情况。“信客”挑着一副生死祸福的重担,来回奔忙。四乡的外出谋生者,都把自己的血汗和眼泪,堆在信客身上。

信客收入微薄,生活贫穷。老信客干了一辈子,家里破烂灰暗,值钱的东西一无所有。沿途投宿,拣便宜的小旅馆住,吃饭尽找那种“可以光买米饭不买菜”的小店。终年奔波,胃病和风湿病成了职业病。

信客最痛苦的是蒙受怀疑、欺凌、憎恨。老信客仅仅裁下窄窄的一条红绸,被人糟蹋了一生名誉,再也做不起人。信客通报噩耗,有的农妇竟把他当作死神冤鬼,大声呵斥。送交遗物,还被人怀疑贪占。那个发了财拈花惹草的同乡竟诬称信客为小偷,扭送巡捕房。信客这条路布满凶险,叫人撑持不了。

但是,社会总体总是有良心的,奉献者终究会赢得敬爱和怀念。信客终于不再坚持下去了,人们想起他的好处,常送去关怀和温暖,就是那位发财的同乡后来也向他道歉,并请他接受代办本乡邮政的事务。人们推举信客当老师,信客工作出色,还当了小学校长。他死时,人们纷纷赶来吊唁。

余秋雨散文余秋雨作品赏析通用篇十一

一九九九年十月二日,希腊伯罗奔尼撒半岛的奥林匹亚(olympia),夜宿europa旅馆终于来到了奥林匹亚。

没想到这个全人类的体育圣地会有这么好的风景,在快要到达之时就已经是密树森森、清溪浅浅,道路、房舍也变得越来越齐整,空气间洋溢着一种不知来自何处的自然清香。一脚踏入圣地,你一定会猛然停步,因为被一种阵势吓着了:无数苍老的巨石,不管是当年的楼础、殿基还是雕塑,全都从千年的颓弛或掩埋中踉跄走出,整整规规地排列在大道两旁。就像无数古代老将军们烟尘满面地站立着,接受现代人的检阅。

这条大道看不到尽头,只知道它通向一个最简单的终点:为了人类的健康。

见到了宙斯神殿和希拉神殿,搞清了古代每次运动会前点燃圣火的路线,抬头仰望昂然云天的无数石柱,不能不承认,健康是他们的宗教。

走进一个连环拱廊,便到了人类黎明期最重要的竞技场。跑道四周的观众看台是一个绿草茵茵的环形斜坡,能坐四万人,只有中间有几个石座,那是主裁判和贵宾的席位。实在忍不住,我在这条神圣的起点性跑道上跑了整整一圈。许戈辉在一旁起哄:“余老师跑得不对,古代奥运选手比赛时全都一丝不挂!”

我说:“这要怪你们,当年这里没有女观众。”

确实,当年有很长时间是不准女性进入赛场的,要看,只能在很远的地方。据说,进门左侧背后的大山坡上,可让已婚女子观看,而进门正前方几乎一公里远的山头上,才让未婚女子远眺。许戈辉说:“原以为运动场是少女挑选如意郎君的好地方呢!”

听这里的人介绍,当年有一个母亲化妆成男子进入赛场观看儿子比赛,儿子获得冠军她一声惊呼露出女声,上前拥抱又露出女形。

照理应该惩罚,但人们说运动冠军一半是人一半是神,我们怎么能惩罚神的母亲?此端一开,渐渐女性可以入场观看比赛了。

漫步在奥林匹亚,我很少说话,领受着不轻的文明冲撞。我们也有灿烂的文化,但把健康的概念如此强烈地纳入文明,并被全人类接受,实在是希腊文明值得我们永远仰望的地方。古代希腊追求人的双重健康:智力的健康和肢体的健康。智力的健康毋须多言,正如一些西方学者所说,在哲学、伦理学、逻辑学、数学、美学、医学、法学等等领域,我们至今仍在用希腊的.基础话语在思考;肢体健康更有一系列强大的证明,例如今天全世界还在以奥林匹克和马拉松的名义进行体育竞赛,希腊的人体雕塑至今仍是人类形体美无可企及的标本。

把智力健康和肢体健康发挥到极致然后再集合在一起,才是他们有关人的完整理想。我不止一次看到出土的古希腊哲学家和贤者的全身雕像,大多是须发茂密,肌肉发达,身上只披一幅布,以别针和腰带固定,上身有一半袒露,赤着脚,偶尔有鞋,除了忧郁深思的眼神,其他与运动员没有太大的差别。

别的文明多多少少也有这两方面的提倡,但做起来常常顾此失彼,或流于愚勇,或流于酸腐,或追慕骑士,或仿效寒士,很少构想两相熔铸、两相提升的健全状态。因此,奥林匹亚是永恒的世界坐标。

我历来认为各种伟大文明都自成结构,很难拆开了作局部比较,但在奥林匹亚,我明确无误地感受到了古代中华文明的差距,而这个差距的产生,不是由于局部,而是关及人的整体。中华文明较少关注个体意义和机体意义上的自我,在人际关系上做了太多的文章。结果,真正的健全缺少标志,缺少赛场,只有一些孤独的个人,在林泉之间悄悄强健,又悄悄衰老。

余秋雨散文余秋雨作品赏析通用篇十二

雷克雅未克是冰岛的首都,我想它大概是世界上最谦虚的首都。

西方有人说它是最寒酸的首都,甚至说它是最丑陋的首都,我都不同意。

简朴不等于寒酸,至于丑陋,则一定出于某种人为的强加,它没有。

街道不多,房舍不高,绕几圈就熟了。

全城任何地方都可以看到一座教堂塔楼,说是纪念十七世纪一位宗教诗人的,建得冷峭而又单纯,很难纳入欧洲大陆的设计系列,分明有一种自行其是的自由和傲然。

一处街道拐角上有一幢灰白色的二层小楼,没有围墙和警卫,只见一个工人在门口扫地,这便是总理府。

走不远一幢不大的街面房子是国家监狱,踮脚往窗里一看,有几个警察在办公。

街边一位老妇看到我们这些外国人在监狱窗外踮脚,感慨一声:“以前我们几乎没有罪犯。

总统住得比较远,也比较宽敞,但除了一位老保姆,也没有其他人跟随和卫护。

总统毕业于英国名校,他说:“我们冰岛虽然地处世界边缘,但每一个国民都可以自由地到世界任何一个角落生活。

作为总统,我需要考虑的是创造出什么力量,能使远行的国民思念这小小的故土。

那位老保姆对我们一行提着摄像机在总统家的每个房间晃来晃去有点不悦,而我们则忘了询问,总统家门口怎么有两个坟墓那是谁的天寒人稀,连坟墓在这里也显得珍罕。

根据总统的介绍,冰岛值得参观的地方都要离城远行。

既然城市不大,离开非常容易,我们很快就置身在雪野之中了。

于是也就明白,总统、总理为何表现得那样低调。

这里连人的踪迹都很难寻找,统治的排场闹得越大越没有对象。

历来统治者的装模作样都是为了吸引他们心中千万双仰望的眼睛,但千古冰原全然不在乎人类的高低尊卑、升沉荣辱,更不会化作春水来环绕欢唱。

翘首回望,已看不到雷克雅未克的任何印痕。

车是从机场租来的,在雪地里越开越艰难。

满目银白先是让人爽然一喜,时间一长就发觉那里埋藏着一种危险的视觉欺骗,即使最有经验的司机也会低估了山坡的起伏,忽略了轮下的坎坷。

于是,我们的`车子也理所当然地一次次陷于穷途,一会儿撞上高凸,一会儿跌入低坑。

开始大家觉得快乐,车子开不动了就下车推拉,只叫嚷在斯德哥尔摩购买的御寒衣物还太单薄,但次数一多就快乐不起来了,笑声和表情在风雪中渐渐冰冻。

终于,这一次再也推不出来了,掀开车子后箱拿出一把铲子奋力去铲轮前的雪,一下手就知道无济于事,铁铲很快就碰到铿锵之物,知道是火山熔岩。

火山熔岩凝结成的山谷我见过,例如前几个月攀登的维苏威火山就是一个。

那里褐石如流,奇形怪状,让人顿感一种脱离地球般的陌生;而在这里,一切都蒙上了白色,等于在陌生之上又加了一层陌生,使我们觉得浑身不安。

既然连狰狞的熔岩都已被白色吞食,又怎么会让几个软体小点蠕动长久至此才懂得了斯德哥尔摩朋友的那句话:“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哪一个重要人物冬天去冰岛”

早已闹不清哪里有路,也完全不知道如何呼救。

点燃一堆柴火让白烟充当信号吧,但是谁能看见白雪中的白烟看到了,又有谁能解读白烟中的呼喊“雷克雅未克”这个地名的原意就是白烟升起的地方,可见白烟在这里构不成警报。

更何况,哪儿去找点火的材料想来想去,唯一的希望是等待,等待天边出现一个黑点。

黑点是什么,不知道,只知道在绝望的白色中,等的总是黑点。

就像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等的总是亮点,不管这亮点是不是盗匪手炬,坟茔磷光。

这种望眼欲穿的企盼是没有方向的,不知哪个黑点会在地平线的哪一个角落出现。

由此我走了神,想到古代那些站在海边或山顶望夫的妇人远比那些在长江边数帆的妻子辛苦,因为江帆有走道,江水有流向,而在海边、山顶却要时刻关顾每一个方向。

但这么一比更慌了,人家不管哪一种等法也是脚踩熟土,无生命之虞,而且被等待的对象知道自己在哪里被等待,而我们则一片虚空,两眼茫茫。

很久很久,当思绪和眼神全然麻木的时候,身边一声惊叫,大家豁然一震,眯眼远望,仿佛真有一个黑点在颠簸。

接着又摇头否定,又奋然肯定,直到终于无法否定,那确实是一辆朝这里开来的吉普。

这时大家才扯着嗓子呼喊起来,怕它从别的方向滑走。

这辆吉普体积很小,轮胎奇宽,又是四轮驱动,显然是为冰岛的雪原特制的,行驶起来像坦克匍匐在战场壕沟间,艰难而又强韧。

司机一看我们的情景,不询问,不商量,立即挥手让我们上车。

我们那辆掩埋在雪中的车,只能让它去了,通知有关公司派特种车辆来拉回去。

余秋雨散文余秋雨作品赏析通用篇十三

中国古代,一为文人,便无足观。

文官之显赫,在官场而不在文,他们作为文人的一面,在官场也是无足观的。

但是事情又很怪异,当峨冠博带早已零落成泥之后,一杆竹管笔偶尔涂划的诗文,竟能镌刻山河,雕镂人心,永不漫游。

我曾有缘,在黄昏的江船上仰望过白帝城,顶着浓冽的秋霜登临过黄鹤楼,还在一个冬夜摸到了寒山寺。

我的周围,人头济济,差不多绝大多数人的心头,都回荡着那几首不必引述的诗。

人们来寻景,更来寻诗。

这些诗,他们在孩提时代就能背诵。

孩子们的想象,诚恳而逼真。

因此,这些城,这些楼,这些寺,早在心头自行搭建。

待到年长,当他们刚刚意识到有足够脚力的时候,也就给自己负上了一笔沉重的宿债,焦渴地企盼着对诗境实地的踏访。

为童年,为历史,为许多无法言传的原因。

有时候,这种焦渴,简直就像对失落的故乡的寻找,对离散的亲人的查访。

文人的魔力,竟能把偌大一个世界的生僻角落,变成人人心中的故乡。

他们褪色的青衫里,究竟藏着什么法术呢?

今天,我冲着王维的那首《渭城曲》,去寻阳关了。

出发前曾在下榻的县城向老者打听,回答是:“路又远,也没什么好看的,倒是有一些文人辛辛苦苦找去。

老者抬头看天,又说:“这雪一时下不停,别去受这个苦了。

我向他鞠了一躬,转身钻进雪里。

一走出小小的县城,便是沙漠。

除了茫茫一片雪白,什么也没有,连一个皱折也找不到。

在别地赶路,总要每一段为自己找一个目标,盯着一棵树,赶过去,然后再盯着一块石头,赶过去。

在这里,睁疼了眼也看不见一个目标,哪怕是一片枯叶,一个黑点。

于是,只好抬起头来看天。

从未见过这样完整的天,一点儿也没有被吞食,边沿全是挺展展的,紧扎扎地把大地罩了个严实。

有这样的地,天才叫天。

有这样的天,地才叫地。

在这样的天地中独个儿行走,侏儒也变成了巨人。

在这样的天地中独个儿行走,巨人也变成了侏儒。

天竟晴了,风也停了,阳光很好。

没想到沙漠中的雪化得这样快,才片刻,地上已见斑斑沙底,却不见湿痕。

天边渐渐飘出几缕烟迹,并不动,却在加深,疑惑半晌,才发现,那是刚刚化雪的山脊。

地上的凹凸已成了一种令人惊骇的铺陈,只可能有一种理解:那全是远年的坟堆。

这里离县城已经很远,不大会成为城里人的丧葬之地。

这些坟堆被风雪所蚀,因年岁而坍,枯瘦萧条,显然从未有人祭扫。

它们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排列得又是那么密呢?只可能有一种理解:这里是古战场。

我在望不到边际的坟堆中茫然前行,心中浮现出艾略特的《荒原》。

这里正是中华历史的荒原:如雨的马蹄,如雷的呐喊,如注的热血。

中原慈母的白发,江南春闺的遥望,湖湘稚儿的夜哭。

故乡柳荫下的诀别,将军圆睁的怒目,猎猎于朔风中的军旗。

随着一阵烟尘,又一阵烟尘,都飘散远去。

我相信,死者临亡时都是面向朔北敌阵的;我相信,他们又很想在最后一刻回过头来,给熟悉的土地投注一个目光。

于是,他们扭曲地倒下了,化作沙堆一座。

这繁星般的沙堆,不知有没有换来史官们的半行墨迹?史官们把卷帙一片片翻过,于是,这块土地也有了一层层的沉埋。

堆积如山的二十五史,写在这个荒原上的篇页还算是比较光彩的,因为这儿毕竟是历代王国的边远地带,长久担负着保卫华夏疆域的使命。

所以,这些沙堆还站立得较为自在,这些篇页也还能哗哗作响。

就像于寒单调的.土地一样,出现在西北边陲的历史命题也比较单纯。

在中原内地就不同了,山重水复、花草掩荫,岁月的迷宫会让最清醒的头脑胀得发昏,晨钟暮鼓的音响总是那样的诡秘和乖戾。

那儿,没有这么大大咧咧铺张开的沙堆,一切都在重重美景中发闷,无数不知为何而死的怨魂,只能悲愤懊丧地深潜地底。

不像这儿,能够袒露出一帙风干的青史,让我用20世纪的脚步去匆匆抚摩。

远处已有树影。

急步赶去,树下有水流,沙地也有了高低坡斜。

登上一个坡,猛一抬头,看见不远的山峰上有荒落的土墩一座,我凭直觉确信,这便是阳关了。

树愈来意多,开始有房舍出现。

这是对的,重要关隘所在,屯扎兵马之地,不能没有这一些。

转几个弯,再直上一道沙坡,爬到土墩底下,四处寻找,近旁正有一碑,上刻“阳关古址”四字。

这是一个俯瞰四野的制高点。

西北风浩荡万里,直扑面来,踉跄几步,方才站住。

脚是站住了,却分明听到自己牙齿打战的声音,鼻子一定是立即冻红了的。

呵一口热气到手掌,捂住双耳用力蹦跳几下,才定下心来睁眼。

这儿的雪没有化,当然不会化。

所谓古址,已经没有什么故迹,只有近处的烽火台还在,这就是刚才在下面看到的土墩。

土墩已坍了大半,可以看见一层层泥沙,一层层苇草,苇草飘扬出来,在千年之后的寒。

余秋雨散文余秋雨作品赏析通用篇十四

找到庐山不是专门去旅游,是与一大群文人一起去开会的,时间是1979年夏天。那里召开的,是一个全国规模的文艺理论讨论会。

庐山本是夏天开会的好地方,但据我所知,那里好像从来没有开过文人大会。原因说起来太复杂,不管怎样,现在总算有了第一回。

但是,回过去看,庐山本来倒是文人的天地。在未上庐山之时我就有一些零碎的印象,好像是我国早期最伟大的文人之一司马迁“南登庐山”并记之于《史记》之后,这座山就开始了它的文化旅程。在两晋南北朝时期,它的文化浓度之高,几乎要鹤立于全国名山中了。那时,佛学宗师慧远和道学宗师陆修静曾先后在庐山弘扬教义,他们驻足的东林寺和简寂观便成了此后我国文化的两个重要的精神栖息点。这两人中间,慧远的文学气息颇重,他的五言诗《游庐山》写得不错,而那篇600多字的《庐山记》则是我更为喜爱的山水文学佳品。但是,使得这一僧一道突然与庐山一起变得文采斐然的,还有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在差不多的时候庐山还拥有过陶渊明和谢灵运。陶渊明的归隐行迹、山水情怀和千古诗句都与庐山密不可分,谢灵运的名气赶不上陶渊明,却也算得上我国文学史上五言山水诗的鼻祖。这两位大诗人把庐山的山水作了高品位的诗化垫基,再加上那一僧一道,整个庐山就堂而皇之地进入了我国文化史。

绑来的人们似乎一直着迷于慧远、陶渊明、谢灵运、陆修静共处庐山的那种文化气氛,设想出他们几个人在一起的各种情景。由头也是有一点的,例如陶渊明应该是认识慧远的,但他与慧远的几个徒弟关系不好,对慧远本人的思想也颇多抵牾,因此交情不深。倒是谢灵运与慧远有过一段亲切的交往,其时慧远年近八旬,而谢灵运还不到而立之年,两人相差了50来岁,虽然忘年而交,令人感动,毕竟难于贴心,难于绵延。这些由头,到了后人嘴里,全都浑然一体了。例如唐代的佛学史乘中已记述谢灵运与慧远一起结社,而事实上慧远结社之时激才6岁。流传特别广远的故事是慧远、陶渊明、陆修静三人过从甚密,一次陶、陆两人来东林寺访慧远,慧远历来送客不过门前虎溪,这次言谈忘情,竟送过了虎溪,这就使后山的老虎看得不习惯了,吼叫起来,三人会意而笑,那就是我国古时极有名的佳话『虎溪三笑”。为此,李白、黄庭坚等诗人还特意写过诗,苏东坡还画过《三笑图赞》,我在郑振译着《插图本我国文学史》中,也见到过一幅采自“程氏墨苑”的《虎溪三笑》图。但究其实,陆修静来庐山的时候,陶渊明已去世34年,而慧远更已逝去45年。

我深知,道出这个故事的虚假性非常煞风景。到底是李白、苏东坡他们高明,不仅兴高采烈地为这个传说增彩添色,而且自己也已影影绰绰地脐身在里边。文人总未免孤独,愿意找个山水胜处躲避起来;但文化的本性是沟通和被理解,因此又企盼着高层次的文化知音能有一种聚会,哪怕是跨越时空也在所不惜,而庐山正是这种企盼中的聚会的理想地点。

因此,庐山可以证明,我国文人的孤独不是一种脾性,而是一种无奈。即便是对于隐逸之圣陶渊明,我国文人也愿意他有两个在文化层次上比较接近的朋友交往交往,发出朗笑阵阵。有了这么一些传说,庐山与其说是文人的隐潜处,不如说是历代文人渴望超拔俗世而达到跨时空沟通的寄托点。于是李白、白居易、欧阳修、苏东坡、陆游、唐寅等等文化艺术家纷来沓至,周敦颐和朱熹则先后在山崖云雾之间投入了哲学的沈思和讲述。如果把时态归并一下,庐山实在是一个鸿儒云集、智能饱和的圣地了。

古时文人上庐山,自然十分艰苦。他们只凭着两条腿,爬山涉溪、攀藤跳沟。当时的山,道路依稀,食物匾乏,文人学士都不强壮,真不知如何在山上苦熬苦捱。

周作人、林语堂先生曾刊印过清代嘉庆年间一位叫舒白香的文人游庐山的日记,可以让我们了解当时的一些情况。且抄几段:

朝晴凉适,可着小棉。瓶中米尚支数日,而菜已竭,所谓馑也。西辅戏采南瓜叶及野苋,煮食甚甘,予乃饭两碗,且笑谓与南瓜相识半生矣,不知其叶中乃有至味。

冷,而竟日。晨餐时菜羹亦竭,唯食炒乌豆下饭,宗慧仍以汤匙进。问安用此,曰,勺豆入口逸于着。予不禁喷饭而笑,谓此匙自赋形受役以来但知其才以不漏汁水为长耳,孰谓其遭际之穷至于如此。

宗慧试采养麦叶煮作菜羹,竟可食,柔美过匏叶,但微苦耳。苟非入山既深,又断蔬经旬,岂能识此种风味。

这就是我国古时文人游庐山的实际生活。道如此困境而不后悔、不告退,还自得其乐地开着文绉绉的玩笑。在游庐山的文人中,舒白香还不算最苦的,他至少还有学生和仆人跟随着,侍候着他,与他说笑。

舒白香在庐山逗留了100天,住过好几处寺庙。寺僧先是怀疑他是“大官人”,后来又怀疑他是“大商贾”,直到最后写出《天池赋》贴在寺壁上,僧人才知道他原来是个知名文人。这件事情可以证明,舒白香游庐山时那种虽不免艰苦却还有点派头的举止,与僧人们习见的游山文人很不相同;当时的庐山游客中,最有派头的已数“大官人”和“大商贾”,但他们当时游山也很不轻松,因此,庐山的行旅总的说来是十分寥落的。

舒白香上庐山是19世纪初年。直到19世纪晚期,情况没有太大改变。我藏有一部佛学名著《名山游访记》,著者高鹤年是一位跋涉天下的佛教旅行家,他在1893年初春上庐山时,看见各处著名佛寺都还在,但“各寺只有一二人居,皆苦行僧”。至于牯岭,还“荆棘少人行”。但是,仅仅过了,当他19再一次上庐山时,景象就大不一样了。牯岭已是:

沿山洋房数百幢,华街亦有数百家,……岭上为西人避暑之地,设有教堂布教,并设医院,利济贫民。此间夏令时,寒暑表较九江低二十度,故至地道暑者甚众,昔日山林,今为廛市。

据此可以推断,庐山的文化形象是在本世纪初年发生重大变化的,变化的契机是“西人避暑”,而结果则是以西方文明为先导的热闹。散落在各处山间的寺院依然香火不断,但操纵它们兴衰的重要杠杆已是牯岭的别墅、商市、街道。总的说来,这儿已不是我国文人的世界。

唐代钱起咏庐山诗云:“只疑云雾窟,犹有六朝僧。”但如今云雾飘散开去,露出来的却是一个个中外“大官人”、“大商贾”的面影。

当然也还是有不少文人来玩玩的。本世纪代有一位诗人就在庐山住过一个半月,但他每天听到的,已不是山风虫鸣,而是石工筑路造房的号子声。他从这号子里听出了石工的痛苦,写了一首十分奇特的《庐山石工歌》,想把号子传达给读者。读着徐志摩的这首诗不难感悟到,这号子唤来了达官贵人们的一座座别墅,这号子在驱逐着诗人和他的同行们下山。

过不了几年,又有一位文人在山上住了几天便急急下来。他刚刚被一个巨大的政治旋涡放逐,但庐山并不是避身之所,他很快发现这里也是一个风声鹤唤的焦点。他下山了,到了上海,又到东京,写了一篇《从牯岭到东京》,不久,“茅盾”这个名字便出现于我国文坛。

此后,越来越多的政治活动、外交谈判、军事决定产生于庐山。密密层层的云雾,藏进了我国现代史的神秘经纬。

难道,庐山和文人就此失去了缘分?庐山没有了文人本来也不太要紧,却少了一种韵味,少了一种风情,就像一所庙宇没有晨锺暮鼓,就像一位少女没有流盼的眼神。没有文人,山水也在,却不会有山水的诗情画意,不会有山水的人文意义。

天底下的名山名水大多是文人鼓吹出来的,但鼓吹得过于响亮了就会迟早引来世俗的拥挤,把文人所吟咏的景致和情怀扰乱,于是山水与文人原先的对应关系不见了,文人也就不再拥有此山此水。看来,这是文人难于逃脱的悲哀。

我们这帮子开会的文人一有空闲就随着摩肩接踵的旅游者游览庐山各个风景点,东林寺、秀峰、锦绣谷、天桥、仙人洞、小天池、白鹿洞书院、黄龙潭、五老峰……一一看过去,眼前有古人留下的诗。脚下有平整光洁的路,耳边有此起彼伏的叫卖,轻轻便便,顺顺当当。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可能以自身的文化感悟与山水构成宁静的往还、深挚的默契,只好让文人全都蜕脱成游人。

就在这种不无疲顿的情况下突然听到有一个去处,路遥而景美,连李白都没有去过,一下子把我们全都激动起来了。那便是三迭泉。趁一天休会,结伴上路。

早就听说那是一条极累人的路,但劳累对于1979年的我国文艺理论家们都还不太在意,摆脱劫难不久,对承受辛苦的自信心还有充分的贮留。

话虽这么说,这条路也实在是够折腾人的了。一次次地上山,又一次次地下山,山又高,路又窄,气力似乎已经耗尽,后来完全是麻木地抬腿放腿、抬腿放腿。山峰无穷无尽地一个个排列过去,内心已无数次地产生了此行的后悔,终于连后悔的力气也没有了,只得在默不作声中磕磕绊绊地行进。就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突然与古时文人产生过对深切的认同。是的,凡是他们之中的杰出人物,总不会以轻慢浮滑的态度来面对天地造化,他们不相信人类已经可以盛气凌人地来君临山水,因此总是以极度的虔诚、极度的劳累把自己的生命与山水熔铸在一起,读他们的山水诗常常可以感到一种生命脉流的搏动。在走向三迭泉的竭尽全部精力的漫漫山道上,我终于产生了熔铸感,生命差不多已交付给这座山了,一切就由它看着办吧。

不知何时,惊人的景象和声响已出现在眼前。从高及云端的山顶上,一幅巨大的银帘奔涌而下,气势之雄,恰似长江黄河倒挂。但是,猛地一下,它撞到了半山的巨岩,轰然震耳,溅水成雾。它怒吼一声,更加狂暴地冲将下来,没想到半道上又撞到了第二道石嶂。它再也压抑不住,狂呼乱跳一阵,拼将老命再度冲下,这时它已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亡命徒的队伍,决意要与山崖作一次最后的冲杀。它挟带着雷霆窜下去了,下面,是深不可测的峡谷,究竟冲杀得如何,看不见了。它的最后归宿如何,无人知晓,但它绝对不会消亡,因为我们已经看到,哪怕接二连三地阻遏它、撞击它,它都没有吐出一声呜咽,只有怒吼,只有咆哮。

我们这些人的身心全都震撼了。急雨般的飞水喷在我们身上,谁也没有逃开,反都抬起头来仰望,没有感叹,没有议论,默默地站立着,袒示着湿淋淋的生命。

终于,我们找到了一种对应,一种在现代已经很少的对应。

记得宋朝哲学家朱熹很想一睹三迭泉风采而不得,曾在一封信中写道:“闻五老峰下新泉三迭,颇为奇胜,计此生无由得至其下。”他请两位画家把它画下,带给他看,看到画幅时他不断摩索,声声慨叹。这位年迈的哲学家也许已从画幅中看出了一点远超一般山水奇景的东西,否则何来声声慨叹?但我敢说,没有亲临其境,再有悟性的哲人也揣想不出一个生命意义上的它。

在古时,把三迭泉真正看仔细又记仔细了的还是那位不疲倦的旅行家徐霞客,可惜他太忙碌,到哪儿都难于静定,不能要求他产生太深的感悟。

我不知道在不断开发庐山的过程中会不会有一天能开通到达三迭泉的汽车路或吊山索道,能构筑起可以像徐霞客那样观察这个神奇瀑布全貌的现代观景台。但毫无疑问,到了那时,我们今天好不容易找到的感悟和对应也将失去。“文章憎命达”,文人似乎注定要与苦旅连在一起。

1990年夏天,庐山举行文化博览会,主办单位发来请柬要我去讲学。

我因事未能成行。但一展请柬,仿佛看到了牯岭更为热闹的街市,山间更为拥挤的人群。凝神片刻,耳边又响起三迭泉的轰鸣。

不久听去了回来的朋友说,文化博览会是一个吸引游客的举动,所邀学者的名字都张贴成了海报,听课者就是愿意走进来听听的过往游人。

一阵云雾又飘到了我的眼底。

洞庭一角。

我国文化中极其夺目的一个部位可称之为“贬官文化”。随之而来,许多文化遗迹也就是贬官行迹。贬官失了宠,摔了跤,孤零零的,悲剧意识也就爬上了心头;贬到了外头,这里走走,那里看看,只好与山水亲热。这一来,文章有了,诗词也有了,而且往往写得不坏。过了一个时候,或过了一个朝代,事过境迁,连朝廷也觉得此人不错,恢复名誉。于是,人品和文品双全,传之史册,诵之后人。他们亲热过的山水亭阁,也便成了遗迹。地因人传,人因地传,两相帮衬,俱着声名。

例子太多了。这次去洞庭湖,一见岳阳楼,心头便想;又是它了。1046年,范仲淹倡导变革被贬,恰逢另一位贬在岳阳的朋友股子京重修岳阳楼罢,要他写一篇楼记,他便借楼写湖,凭湖抒怀,写出了那篇著名的《岳阳楼记》。直到今天,大多数游客都是先从这篇文章中知道有这么一个楼的。文章中“先天下之懮而优,后天下之乐而乐”这句话,已成为一般我国人都能随口吐出的熟语。

不知哪年哪月,此景此楼,已被这篇文章重新构建。文章开头曾称颂此楼“北通巫峡,南极潇湘”,于是,人们在楼的南北两方各立一个门坊,上刻这两句话。进得楼内,巨幅木刻中堂,即是这篇文章,书法厚重畅丽,洒以绿粉,古色古香。其它后人题咏,心思全围着这篇文章。

这也算是个有趣的奇事:先是景观被写入文章,再是文章化作了景观。借之现代用语,或许可说,是文化和自然的互相生成罢。在这里,我国文学的力量倒显得特别强大。

范仲淹确实是文章好手,他用与洞庭湖波涛差不多的节奏,把写景的文势张扬得滚滚滔滔。游人仰头读完《岳阳楼记》的中堂,转过身来,眼前就会翻卷出两层浪涛,耳边的轰鸣也更加响亮。范仲淹趁势突进,猛地递出一句先优后乐的哲言,让人们在气势的卷带中完全吞纳。

地是,浩森的洞庭湖,一下子成了文人骚客胸襟的替身。人们对着它,想人生,思荣辱,知使命,游历一次,便是一次修身养性。

胸襟大了,洞庭湖小了。

但是,洞庭湖没有这般小。

范仲淹从洞庭湖讲到了天下,还小吗?比之心胸揪隘的文人学子,他的气概确也令人惊叹,但他所说的天下,毕竟只是他胸中的天下。

大一统的天下,再大也是小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于是,优耶乐耶,也是丹墀金銮的有限度延伸,大不到哪里去。在这里,儒家的天下意识,比之于我国文化本来具有的宇宙意识,逼仄得多了。

而洞庭湖,则是一个小小的宇宙。

你看,正这么想着呢,范仲淹身后就闪出了吕洞宾。岳阳楼旁侧,躲着一座三醉亭,说是这位吕仙人老来这儿,弄弄鹤,喝喝酒,可惜人们都不认识他,他便写下一首诗在岳阳楼上:

朝游北海暮苍梧,

袖里青蛇胆气粗。

三醉岳阳人不识,

朗吟飞过洞庭湖。

他是唐人,题诗当然比范仲淹早。但是范文一出,把他的行迹掩盖了,后人不平,另建三醉亭,祭祀这位道家始祖。若把范文、吕诗放在一起读,真是有点“秀才遇到兵”的味道,端庄与顽泼,执着与旷达,悲壮与滑稽,格格不入。但是,对着这么大个洞庭湖,难道就许范仲淹的朗声悲抒,就不许吕洞宾的仙风道骨?我国文化,本不是一种音符。

吕洞宾的青蛇、酒气、纵笑,把一个洞庭湖搅得神神乎乎。至少,想着他,后人就会跳出范仲淹,去捉摸这个奇怪的湖。一个游人写下一幅著名的长联,现也镌于楼中:

一楼何奇,杜少陵五言绝唱,范希文两字关情,滕子京百废俱兴,吕纯阳三过必醉。诗耶?儒耶?史耶?仙耶?前不见古人,使我沧然泪下。

他就把一个洞庭湖的复杂性、神秘性、难解性,写出来了。眼界宏阔,意象纷杂,简直有现代派的意韵。

那么,就下洞庭湖看看罢。我登船前去君山岛。

这天奇热。也许洞庭湖的夏天就是这样热。没有风,连波光都是灼人烫眼的。记起了古人名句:“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楼”,这个“蒸”字,我只当俗字解。

推而广之,我国也是这样。一个深不见底的海,顶着变幻莫测的天象。我最不耐烦的,是对我国文化的几句简单概括。哪怕是它最堂皇的一脉,拿来统摄全盘总是霸道,总会把它丰富的生命节律抹煞。那些委屈了的部位也常常以牙还牙,举着自己的旗幡向大一统的霸座进发。其实,谁都是渺小的。无数渺小的组合,才成伟大的气象。

终于到了君山。这个小岛,树木葱茏,景致不差。尤其是文化遗迹之多,令人咋舌。它显然没有经过后人的精心设计,突出哪一个主体遗迹。只觉得它们南辕北辙而平安共居,三教九流而和睦相邻。是历史,是空间,是日夜的洪波,是洞庭的晚风,把它们堆涌到了一起。

挡门是一个封山石刻,那是秦始皇的遗留。说是秦始皇统一我国,巡游到洞庭,恰遇湖上狂波,甚是恼火,于是摆出第一代封建帝王的雄威,下令封山。他是封建大一统的最早肇始者,气魄宏伟,决心要让洞庭湖也成为一个驯服的臣民。

但是,你管你封,君山还是一派开放襟怀。它的腹地,有尧的女儿娥皇、女英坟墓,飘忽瑰艳的神话,端出远比秦始皇老得多的资格,安坐在这里。两位如此美貌的公主,飞动的裙裾和芳芬的清泪,本该让后代儒生非礼勿视,但她们依凭着乃父的圣名,又不禁使儒生们心族缭乱,不知定夺。

岛上有古庙废基。据记载,佛教兴盛时,这里曾鳞次栉比,拥挤着寺庙无数。缭绕的香烟和阵阵锺磬声,占领过这个小岛的晨晨暮暮。吕洞宾既然几次来过,道教的事业也曾非常蓬勃。面对着秦始皇的封山石,这些都显得有点邪乎。但邪乎得那么长久,那么隆重,封山石也只能静默。

岛的一侧有一棵大树,上嵌古锺一口。信史凿凿,这是宋朝义军杨么的遗物。杨么为了对抗宋朝,踞守此岛,未廷即派岳飞征剿。每当岳军的船只隐隐出现,杨么的团队就在这里呜锺为号,准备战斗。岳飞是一位名垂史册的英雄,他的抗金业绩,发出过民族精神的最强音。但在这里,岳飞扮演的是另一种角色,这口锺,时时鸣响着民族精神的另一方面。我曾在杭州的岳坟前徘徊,现在又对着这口锺久久凝望。我想,两者加在一起,也只是民族精神的一小角。

可不,眼前又出现了柳毅井。洞庭湖的底下,应该有一个龙宫了。井有台阶可下,直至水面,似是龙宫入口。一步步走下去,真会相信我们脚底下有一个热闹世界。那个世界里也有霸道,也有指令,但也有恋情,也有欢爱。一口井,只想把两个世界连结起来。人们想了那么多年,信了那么多年,今天,宇航飞船正从另外一些出口去寻找另外一些世界。

杂乱无章的君山,静静地展现着我国文化的无限。

君山岛上只住着一些茶农,很少闲杂人等。夜晚,游人们都坐船回去了,整座岛阗寂无声。洞庭湖的夜潮轻轻拍打着它,它侧身入睡,怀抱着一大堆秘密。

回到上海之后,这篇洞庭湖的游记,迟迟不能写出。

突然从报纸上看到一则有关洞庭湖的新闻,如遇故人。新闻记述了一桩真实的奇事;一位湖北的农民捉住一只乌龟,或许是出于一种慈悲心怀,在乌龟背上刻名装环,然后带到岳阳,放入洞庭湖中。没有想到,此后连续8年,乌龟竟年年定时爬回家来。每一次,都“将头高高竖起来,长时间地望着主人,似乎在静静聆听主人的教诲,又似乎在向主人诉说自己一年来风风雨雨的经历”。

这不是古时的传说。新闻注明,乌龟最后一次爬回,是1987年农历五月初一。

洞庭湖,再一次在我眼前罩上了神秘的浓雾。

我们对这个世界,知道得还实在太少。无数的未知包围着我们,才使人生保留进发的乐趣。当哪一天,世界上的一切都能明确解释了,这个世界也就变得十分无聊。人生,就会成为一种简单的轨迹,一种沈闷的重复。因此,我每每以另一番眼光看娥皇、女英的神话,想柳毅到过的龙宫。应该理会古人对神奇事端作出的想象,说不定,这种想象蕴含着更深层的真实。洞庭湖的种种测量数据,在我的书架中随手可以寻得。我是不愿去查的,只愿在心中保留着一个奇奇怪怪的洞庭湖。

我到过的湖可谓多矣。每一个,都会有洞庭湖一般的奥秘,都隐匿着无数似真似幻的传说。

我还只是在说湖。还有海,还有森林,还有高山和峡谷……那里会有多少蕴藏呢?简直连想也不敢想了。然而,正是这样的世界,这样的国度,这样的多元,这样的无限,才值得来活一活。

余秋雨散文余秋雨作品赏析通用篇十五

写完《柳侯祠》,南去20里,去看白莲洞。

先我30余年,两位古人类学家到这里作野外考察。

他们拿着小耙东掘掘、西挖挖。

突然,他们的手停住了,在长时间的静默中,3万年光阴悄悄回归,人们终于知道,这个普通的溶洞,曾孕育过远古人类的一个重要系脉。

今天,至少亚洲的许多人类学家都在研究他们的种族与“白莲洞人”的血缘关系。

更浪漫的学者甚至把联系的长线拉上了南美洲的地图。

在我看来,诸般学问中,要数考古学最有诗意。

难怪不少中外大诗人兼通此道。

白莲洞要末不进,进去便是半个诗人。

我走进洞口。

不知是哪一天,哪一个部落,也偶然走进了洞口。

一声长啸,一片欢腾。

他们惊惧地打量过洞内黑森森的深处,野兽的鸣叫隐隐传出。

他们疑虑地仰望过洞顶的钟乳石,不知它们会带来什么灾祸。

但是,不管了,握起尖利的石块朝前走,这里是该我们的家。

洞内的猛兽早已成群结队,与人类争夺这个天地。

一场恶斗,一片死寂。

一个部落被吞没了,什么也没有留下。

又不知过了多少年月,又一个部落发现了这个洞穴,仍然是一场恶斗,一片死寂。

终于,有一次,在血肉堆中第一个晃晃悠悠站起来的,是人而不是兽。

人类,就此完成了一次占有。

我跌跌撞撞往里走。

有声响了。

头顶有“吱吱”的叫声,那是蝙蝠,盘旋在洞顶;脚下有“喇喇”的水声,那是盲鱼,窜游在伏流。

洞里太黑,它们都失去了眼睛,瞎撞了多少万年。

洞边有火坑遗迹,人在这里点燃了火炬,成了唯一光明的动物。

深深的黑洞在火光下映入瞳孔,这一人种也就有了乌黑的眼珠。

想起了一篇作品《野古马》,写成吉思汗留下的一个马群始终活着,奔驰游观,直至如今。

蝙蝠和盲鱼也该是先民留下的伙伴吧?那末,我是在探寻祖宅。

要与蝙蝠和盲鱼对话,实在显得矫情;但是,我直盯盯地看着它们,确也心事沉沉。

论安逸,是它们。

躲在这么个洞子里,连风暴雨雪也没挨到一次,一代又一代,繁衍至今。

人类自从与它们揖别,闯出洞口,真无一日安宁。

凶猛的野兽被一个个征服了,不少伙伴却成了野兽,千万年来征战不息。

在这个洞中已经能够燃起火炬,在洞外却常有人把火炬踩灭,把寥廓的天地变成一个黑洞,长年累月无路可寻。

无数的奇迹被创造出来,机巧的罪恶也骇人听闻。

宏大的世界常常变成一个孤岛,喧腾的人生有时比洞中还要冷清。

洞中有一石幔,上嵌珊瑚、贝壳、海螺化石无数,据测定,几亿年前,这儿曾是海底。

对这堵石幔来说,人类的来到、离去、重返,确实只是一瞬而已。

温软的手指触摸着坚硬的.化石,易逝的生命叩问着无穷的历史。

理所当然,几万年前的祖先也触摸过它,发出过疑问。

我的疑问,与他们相差无几:我们从何处来到这里?又从这里走向何处?

也许是对洞穴的早期占有,使人类与洞穴有了怪异的缘分。

据1987年世界民意测验研究所对800万美国人的调查,许多濒死复生的人追述,临近死亡时,人的朦胧意识也就是进入一个黑洞:

它们觉得自已被一股旋风吸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口,并且在黑魆魆的洞里飞速向前冲去。

而且觉得自己的身体被牵拉、挤压,洞里不时出现嘈杂的音响。

这时,他们的心情更加平静。

……黑洞尽头隐隐约约闪烁着一束光线,当他们接近这束光线时,觉得它给予自己一种纯洁的爱情。

可见,人类最后还得回到洞穴中的老家。

我们的远祖辛辛苦苦找到了这个家,流血流汗经营了这个家,总得回去,也算叶落归根。

据天文学家说,茫茫宇宙间也有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神奇地吸纳着万物,裹卷着万物,吞噬着万物。

地球和人类,难保哪一天不投入它的怀抱。

依我看,神秘的太极图,就像一个涡卷万物的洞口。

一阴一阳呈旋转形,什么都旋得进去。

太极图是无文字的先民的隆重遗留,人类有文字才数千年,而在无文字的天地里却摸索了数十万年。

再笨,再傻,数十万年的捉摸也够凝结成至高的智慧。

不管怎么说,走向文明的人类,深层意识中也会埋藏着一个洞穴的图腾。

“芝麻,开门!”一个巨大的宝库就在洞穴之中。

几乎是各民族的民间传说,都把自己物欲乃至精神的理想,指向一个神秘的洞穴。

无数修道者在洞穴中度过一生,在那里构造着人生与宇宙的平衡。

嫉世愤俗的基度山伯爵,会聚着新兴资产者的理想,向一个洞穴进发,然后又在那里,指挥若定,挥洒着人性的伟力。

余秋雨散文余秋雨作品赏析通用篇十六

(一)余秋雨散文作品中始终贯穿着一条鲜明的主线,那就是对中国历史、中国文化的追溯,思索和反问,与其他一些所谓文化散文家相似,余的作品更透着几丝灵性与活泼,尽管表达的内容是浓重的。余利用他渊博的历史知识,丰厚的文化功底,将历史与文化契合,将历史写活、展现,引起我们反思、追问,作为一个知识分子,他的作品已渗透了文人的忧患意识和良知,这点也许是最重要的。

(二)典雅、灵动如诗般的语言。余对语言有一种超强的领悟力和驾驭能力,他的散文追求一种情理交融的雅致语言,并且“语言在抒情中融着历史理性,在历史叙述中也透露着生命哲理”。

他选择恰当的、富有诗意、表现力的语言加以表达,这些语言具有诗的美感,从而把复杂深刻的历史思想和文化说的深入浅出,平易近人,可读性很强。

同时他还综合运用对偶、排比、比喻等修辞手法,大段的排比,对偶增强了语言表达的力度,构成了一种语言的气势,使语言不矫揉造作,装腔作势,平淡无味,而富有了张力,富有了文采。

(三)多种表达方式的综合运用。余娴熟地运用了描写、议论、抒情等多种表达方式,还采用了小说笔法、戏剧的笔法、镜头特写等多种手法,这对于烘托主题,使文章内涵更深刻等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

余秋雨散文余秋雨作品赏析通用篇十七

余秋雨写阳关,不是一般的探幽访胜,不是单纯的咏物抒怀,而是借助阳关这一历史遗迹来折射中华民族在人类文明史上曾经作出的贡献,来追寻中国古代文人曾经经历过的生命体验。因此,余秋雨笔下的阳关,已经超越了阳关本身的意义,从而进入了人生、社会和历史等更加广阔的领域之中。

我们可以把全文分为三个层次来理解。

第一层次:从开头到第三自然段“他们褪色的青衫里,窨藏着什么法术呢?”

文章一开头,便是一段议论,指出历史上种种“怪异”但又建党的现象:当为官的文人“峨冠博带早已零落成泥之后”,他们“偶尔涂划的诗文,竟能镌刻山河,雕镂人心”。以至无数的人们会在童年时代使“自选搭建”这此诗文景象,到了成年以后,又会“焦渴地企盼着对诗境实地的踏访”。为什么古代文人的生命体验又会成为后代人们的生命体验呢?余秋雨的感慨到这里戛然而止,留下的是给读者的思考和耐人寻味的话题,巧妙地承转出下文。

第二层次:从“今天,我冲着王维的那首《渭城曲》,去寻阳关了”到第十一自然段“我凭直觉确信,这便是阳关了”。

余秋雨说自己“冲着王维的那首《渭城曲》”去寻阳关,既是对上文“焦渴地企盼着对诗境实地的踏访”的照应,又告诉读者“为童年,为历史,为许多无法言传的原因”来追寻生命体验的目的。余秋雨接下去在读者面前展现的是沙漠边陲的一派荒凉、肃杀、空旷的景象。对莽莽沙漠和沙漠雪景描绘,既是写实的,又是深化了的。从写实的角度顺理成章的带出坟堆,由此展开了联想:“中原慈母的白发,江南春闺的遥望,湖湘稚儿的夜哭。故乡柳荫下的决别,将军圆睁的怒目,猎猎于朔风中的军旗”,简洁而形象地概括出一幕幕的历史景象,而坟堆本身,又是一种民族精神的象征,从中呈现出社会性、人性,余秋雨的历史沧桑之感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来。第十自然段用的是对比的手法,余秋雨说“堆积如山的二十五史,写在这个荒原上的篇页还算是比较光彩的”,“在中原内地就不同了……晨钟暮鼓的音响总是那样的诡秘和乖戾”。

二十五史是历代帝王修撰的所谓正史,余秋雨这样写,既点出历代王朝醉生梦死、荒淫奢侈的`生活,又衬托了前方将士艰苦守卫边疆的英雄气概,突出了中华民族戍边屯垦、抗御外侮的民族精神。

第三层次即余下的部分。这一部分是对阳关遗址的直接凭吊。余秋雨用寒风、苇草、群山、白雪、烽火台等物象描绘出阳关远近的荒凉之后,笔锋一转,又回到王维的《渭城曲》,用这首千古绝唱带出“唐人风范”,尽管行路艰难,但他们不会洒泪悲叹,告别是经常的,步履是放达的。可悲的是唐代前没有把它的属于艺术家的自信延续久远,“长安的宫殿,只为艺术家们开了一个狭小的边门”,因此,“阳关的风雪,竟越见凄迷”,最后“阳关坍驰了,坍驰在一个民族的精神疆域中。它终成废墟,终成荒原”。“民族的精神疆域”和上文“历史老人凛然肃然,扭过头去,颤巍巍地重又迈向三皇五帝的宗谱”都是散文笔法,实质上,余秋雨在这里抨击的是封建广义的保守、腐朽,帖于封建制度的禁锢,辉煌的历史只是阳光的一现,只能停滞在长久而黑暗的历代帝王的宗谱中。这一层次交织着余秋雨复杂的情感、欣慰和遗憾,透过强烈的历史沧桑感不时地流露出来,具有一唱三叹的效果。

这篇散文激情洋溢,余秋雨一路行吟,丰富敏锐的感受和对民族文化的炽热感情给人以强烈的感染。

余秋雨散文余秋雨作品赏析通用篇十八

莫高窟门外,有一条河。过河有一片空地,高高低低建着几座僧人圆寂塔。塔呈圆形,状近葫芦,外敷白色。我去时,有几座已经坍弛,还没有修复。只见塔心是一个木桩,塔身全是黄土,垒在青砖基座上。夕陽西下,朔风凛列,整的塔群十分凄凉。

有一座塔,显得比较完整,大概是修建年代比较近吧?好在塔身有碑,移步一读,猛然一惊,它的主人,竟然就是那个王圆箓!

再小的个子,也能给沙漠留下长长的身影。再小的人物,也能让历史吐出重重的叹息。王圆箓既是小个子,又是小人物。我见过他的照片,穿着土布棉衣,目光呆滞,畏畏缩缩,是那个时代到处可以见到的一个中国平民。他原是湖北麻城的农民,在甘肃当过兵,后来为了谋生做了道士。几经转折,当了敦煌莫高窟的家。

莫高窟以佛教文化为主,怎么会让一个道士来当家?中国的民间信仰本来就是羼杂互溶的,王圆箓几乎是个文盲,对道教并不专精,对佛教也不抵拒,却会主持宗教仪式,又会化缘募款,由他来管管这一片冷窟荒庙,也算正常。

但是,世间很多看起来很正常的现象常常掩盖着一个可怕的黑洞。莫高窟的惊人蕴藏,使王圆箓这个守护者与守护对象之间产生了文化等级上的巨大的落差。这个落差,就是黑洞。

我曾读到潘絜兹先生和其他敦煌学专家写的一些书,其中记述了王道士的日常生活。他经常出去化缘,得到一些钱后,就找来一些很不高明的当地工匠,先用草刷蘸上石灰把精美的古代壁画刷白,再抡起铁锤把塑像打毁,用泥巴堆起的灵官之类,因为他是道士。但他又想到这里毕竟是佛教场所,于是再让那些工匠用石灰把下寺的墙壁刷白,绘上唐代玄奘到西天取经的故事。他四处打量,觉得一个个洞窟太憋气了,便要工匠们把它们打通,大片的壁画很快灰飞烟灭成了走道。做完这些事,他又去化缘,准备继续刷,继续砸,继续堆,继续画。

这些记述的语气都很平静,但我每次读到,脑海里也总像被刷了石灰一般,一片惨白。我几乎不会言动,眼前一直晃动着那些草刷和铁锺。

“住手!”我在心底呼喊,只见王道士转过脸来,满眼困惑不解。我甚至想低声下气地恳求他:“请等一等,等一等……”但是等什么呢?我脑中依然一片惨白。

一九〇〇年五月二十六日,王道士从一个姓杨的帮工那里得知,一处洞窟的墙壁里面好像是空的,里边可能还隐藏着一个洞穴。两人挖开一看,嗬,果然一个满满实实的藏经洞!

王道士完全不明白,此刻,他打开了一扇轰动世界的门户。一门永久性的学问,将靠着这个洞穴建立。无数才华横溢的学者,将为这个洞穴耗尽终生。因此,从这一天开始,他的实际地位已经直窜而上,比世界上那些著名的遗迹博物馆馆长还高。但是,他不知道,他不可能知道。

他随手拿了几个经卷到知县那里鉴定,知县又拿给其他官员看。官员中有些人知道一点轻重,建议运到省城,却又心疼运费,便要求原地封存。在这个过程中,消息已经传开,有些经卷已经流出,引起了在新疆的一些外国人士的注意。

当时,英国、德国、法国、俄国等列强,正在中国的西北地区进行着一场考古探险的大拼搏。这个态势,与它们瓜分整个中国的企图紧紧相连。因此,我们应该稍稍离开莫高窟一会儿,看一看全局。

就在王道士发现藏经洞的几天之前,在北京,英、德、法、俄、美等外交使团又一次集体向清朝的政府递交照会,要求严惩义和团。恰恰在王道士发现藏经洞的当天,列强决定联合出兵。这就是后来攻陷北京,迫使朝廷外逃,最终又迫使中国赔偿四亿五千万两白银,也就是每个中国人都要赔偿一两白银的“八国联军”。

时间,怎么会这么巧呢?

好像是,北京东交民巷的外国使馆里一作出进攻中国的决定,立即刺痛了一个庞大机体的神经系统,西北沙漠中一个洞穴的门刹时打开了。

更巧的是,仅仅在几个月前,甲骨文也被发现了。

我想,藏经洞与甲骨文一样,最能体现了一个民族的文化自信,因此必须猛然出现在这个民族几乎完全失去自信的时刻。

即使是巧合,也是一种伟大的巧合。

遗憾的是,中国学者不能像解读甲骨文一样解读藏经洞了,因为那里的经卷的所有权,已经被悄悄地转移。

产生这个结果,是因为莫高窟里三个男人的见面。

第一个就是主人王圆箓,不多说了。

第二个是匈牙利人斯坦因,刚加入英国籍不久,此刻受印度zheng府和大英博物馆指派,到中国的西北地区考古。他博学、刻苦、机敏、能干,在考古专业水准上堪称世界一流,却又具有一个殖民主义者的文化傲慢。他精通七、八种语言,却不懂中文,因此引出了第三个人,翻译蒋孝琬。

蒋孝琬长得清瘦文弱,湖南湘阴人。这个人是中国十九世纪后期出现的“买办”群体中的一个。这个群体在沟通两种文明的过程中常常备受心灵煎熬,又两面不讨好。我一直建议艺术家们在表现中国近代题材的时候不要放过了这种桥梁式的悲剧性典范。但是,蒋孝琬好像是这个群体中的异类。他几乎没有任何心灵煎熬。

斯坦因到达新疆喀什时,发现聚集在那里的外国考古学家们有一个共识,就是千万不要与中国学者合作。理由是,中国学者一到关键时刻,例如在关及文物所有权的当口上,总会在心底产生“华夷之防”的敏感,给外国人带来种种阻碍。但是,蒋孝琬完全不是这样,那些外国人告诉斯坦因:“你只要带上了他,敦煌的事情一定成功。”

事实果然如此。从喀什到敦煌的漫长路途上,蒋孝琬一直在给斯坦因讲述中国官场和中国民间的行事方式,使斯坦因觉得比再读几个学位更重要。到了莫高窟,所有联络、刺探、劝说王圆箓的事,都是蒋孝琬在做。

王圆箓从一开始就对斯坦因抱着一种警惕、躲闪、拒绝的态度。蒋孝琬蒙骗他说,斯坦因从印度过来,是要把当年玄奘取来的经送回原处去,为此还愿意付一些钱。王圆箓像很多中国平民一样,对《西游记》里的西天取经故事既熟悉又崇拜,听蒋孝琬绘声绘色地一说,又看到斯坦因神情庄严地一次次焚香拜佛,竟然心有所动。因此,当蒋孝琬提出要先“借”几个“样本”看看,王圆篆虽然迟疑、含糊了很久,终于还是塞给他几个经卷。

于是,又是蒋孝琬,连夜挑灯研读那个几经卷。他发现,那正巧是玄奘取来的经卷的译本。这几个经卷,明明是王圆箓随手取的,居然果真与玄奘有关,王圆箓激动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似乎听到了佛的旨意。洞穴的门,向斯坦因打开了。

当然,此后在经卷堆里逐页翻阅选择的,也是蒋孝琬,因为斯坦因本人不懂中文。

蒋孝琬在那些日日夜夜所做的事,也可以说成是一种重要的文化破读,因为这毕竟是千年文物与能够读懂的人的第一次隆重相遇。而且,事实证明,蒋孝琬对中国传统文化有着广博的知识、不浅的根底。

那些寒冷的沙漠之夜,斯坦因和王圆箓都睡了,只有他在忙着。睡着的两方都不懂得这一堆堆纸页上的内容,只有他懂得,由他作出取舍裁断。

就这样,一场天下最不公平的“买卖”开始了。斯坦因用极少的钱,换取了中华文明长达好几个世纪的大量文物。而且由此形成惯例,其他列强的冒险家们也纷纷踏来,满载而去。

有一天王圆箓觉得斯坦因实在要得太多了,就把部分挑出的文物又搬回到藏经洞。斯坦因要蒋孝琬去谈判,用四十块马蹄银换回那些文物。蒋孝琬谈判的结果,居然只花了四块就解决了问题。斯坦因立即赞扬他,这是又一场中英外交谈判的胜利。

由此我想,那些日子,莫高窟里的三个男人,我们还应该多看几眼。前面两个一直遭世人非议,而最后一个总是被轻轻放过。

比蒋孝琬更让我吃惊的是,近年来中国文化界有一些评论者一再宣称,斯坦因以考古学家的身份取走敦煌藏经洞的文物并没有错,是正大光明的事业,而像我这样耿耿于怀,却是“狭隘的民族主义”。

是“正大光明”吗?请看斯坦因自己的回忆:

深夜我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那是蒋在侦察,看是否有人在我的帐篷周围出现。一会儿他扛了一个大包回来,那里装有我今天白天挑出的一切东西。王道士鼓足勇气同意了我的请求,但条件很严格,除了我们三个外,不得让任何人得知这笔交易,哪怕是丝毫暗示。

从这种神态动作,你还看不出他们在做什么吗?

斯坦因终于取得了九千多个经卷,五百多幅绘画,打包装箱就整整花了七天时间。最后打成了二十九个大木箱,原先带来的那些骆驼和马匹不够用了,又雇来了五辆大车,每辆都栓上三匹马来拉。

斯坦因向他招过手,抬起头来看看天色。

一位年轻诗人写道,斯坦因看到的,是凄艳的晚霞。那里,一个古老民族的伤口在流血。

我又想到了另一位年轻诗人的诗,他叫李晓桦,是写给下令火烧圆明园的额尔金勋爵的:

我好恨。

恨我没早生一个世纪。

使我能与你对视着站立在。

阴森幽暗的古堡。

晨光微露的旷野。

要么我拾起你扔下的白手套。

要么你接住我甩过去的剑。

要么你我各乘一匹战马。

远远离开遮天的帅旗。

离开如云的战阵。

决胜负于城下。

我可以不带剑,甚至也不骑马,只是伸出双手做出阻拦的动作,站在沙漠中间,站在他们车队的正对面。

满脸堆笑地走上前来的,一定是蒋孝琬。我扭头不理他,只是直视着斯坦因,要与他辩论。

我相信,也会有一种可能,尽管机率微乎其微,我的激|情和逻辑终于压倒了斯坦因,于是车队果真被我拦了下来。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当然应该送缴京城。但当时,藏经洞文物不是也有一批送京的吗?其情景是,没有木箱,只用席子捆扎,沿途官员缙绅伸手进去就取走一把,有些官员还把大车赶进自己的院子里细挑精选,择优盗取,怕到京后点数不符,便把长卷撕成几个短卷来凑数搪塞。

那么,不如叫住斯坦因,还是让他拉到伦敦的博物馆里去吧。但我当然不会这么做。我知道斯坦因看出了我的难处,一次次回头看我。

我假装没有看见,只用眼角默送他和蒋孝琬慢慢远去,终于消失在黛褐色的山丘后面。然后,我再回过身来。

长长一排车队,全都停在苍茫夜色里,由我掌管。但是,明天该去何方?

这里也难,那里也难,我左思右想,最后只能跪倒在沙漠里,大哭一场。

哭声,像一匹受伤的狼在黑夜里嚎叫。本文来自织梦。

一九四三年十月二十四日,八十二岁的斯坦因在阿富汗的喀布尔去世。

这是中国抗日战争最艰苦的日子。中国,又一次在生死关头被他人认知,也被自己认知。

第二天,也就是斯坦因去世的那一天,伦敦举行“中国日”活动。博物馆里的敦煌文物,又一次引起热烈关注。

在斯坦因去世的同一天,中国历史学会在重庆成立。

我知道处于弥留之际的斯坦因不可能听到这两个消息。

有一件小事让我略感奇怪,那就是斯坦因的墓碑铭文:

马克·奥里尔·斯坦因。

印度考古调查局成员。

学者,探险家兼作家。

通过极为困难的印度、中国新疆、波斯、伊拉克之行,扩展了知识领域。

他平生带给西方世界最大的轰动是敦煌藏经洞,为什么在墓碑铭文里故意回避了,只提“中国新疆”?敦煌并不在新疆,而是在甘肃。

我约略知道此间原因。那就是,他在莫高窟的所作所为,已经受到文明世界越来越严厉的谴责。

他被安葬在喀布尔郊区的一个外国基督教徒公墓里,但他的灵魂又怎么能安定下来?直到今天,这里还备受着贫困、战乱和宗教极端主义的包围。而且,蔓延四周的宗教极端主义,正好与他信奉的宗教完全对立。小小的墓园,是那样孤独、荒凉和脆弱。

我想,他的灵魂最渴望的,是找一个黄昏,一个与他赶着车队离开时一样的黄昏,再潜回敦煌去看看。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黄昏,那么,他见了那座道士塔,会与王圆箓说什么呢?

我想,王圆箓不会向他抱怨什么,却会在他面前稍稍显得有点趾高气扬。因为道士塔前,天天游人如潮,虽然谁也没有投来过尊重的目光;而斯坦因的墓地前,永远阒寂无人。

至于另一个男人,那个蒋孝琬的坟墓在哪里,我就完全不知道了。

有知道的朋友,能告诉我吗?

余秋雨散文余秋雨作品赏析通用篇十九

我国广大山区的邮电网络是什么年代健全起来的,我没有查过,记得早年在乡间,对外的通信往来主要依靠一种特殊职业的人:信客。

信客是一种私人职业,不受任何机构管理。这个地方外出谋生的人多了,少不了要带几封平安家信、带一点衣物食品的,方圆几十里又没有邮局,那就用得着信客了。信客要有一点文化,知道各大码头的情形,还要一副强健的筋骨,背得动重重的行李。

细想起来,做信客实在是一件苦差事。乡间外出的人数量并不太多,他们又不集中在一个城市,因此信客的生意不大,却很费脚力。如果交通方便也就用不着信客了,信客常走的路大多七转八拐,换车调船,听他们说说都要头昏。信客如果把行李交付托运也就赚不了什么钱,他们一概是肩挑、背驼、手提、腰缠,咬着牙齿走完坎坷长途。所带的各家各户信件货物,品种繁多,又绝对不能有任何散失和损坏,一路上只得反复数点,小心翼翼。当时大家都穷,托运费十分低廉,有时还抵不回来去盘缠,信客只得买最差的票,住最便宜的舱位,随身带点冷馒头、炒米粉充饥。

信客为远行者们效力,自己却是最困苦的远行者。一身破衣旧衫,满脸风尘,状如乞丐。

没有信客,好多乡人就不会出远门了。在很长的时期中,信客沉重的脚步,是乡村和城市的纽带。

我家邻村,有一个信客,年纪不小了,已经长途跋涉了二三十年。

他读过私塾,年长后外出闯码头,碰了几次壁,穷落潦倒,无以为生,回来做了信客。他做信客还有一段来由。

本来村里还有一个老信客。一次,村里一户人家的姑娘要出嫁,姑娘的父亲在上海谋生,托老信客带来两匹红绸。老信客正好要给远亲送一分礼,就裁下窄窄的一条红绸扎礼品,图个好看。没想到上海那位又托另一个人给家里带来口信,说收到红绸后看看两头有没有画着小圆圈,以防信客做手脚。这一下老信客就栽了跟头,四乡立即传开他的丑闻,以前叫他带过东西的各家都在回忆疑点,好像他家的一切都来自克扣。但他的家,破烂灰黯,值钱的东西一无所有。

老信客声辩不清,满脸凄伤,拿起那把剪红绸的剪刀直扎自己的手。第二天,他揣着那只伤痕累累的手找到了同村刚从上海落魄回来的年轻人,进门便说:“我名誉糟践了,可这乡间不能没有信客。”

整整两天,老信客细声慢气地告诉他附近四乡有哪些人在外面,乡下各家的门怎么找,城里各人的谋生处该怎么走。说到几个城市里的路线时十分艰难,不断在纸上画出图样。这位年轻人连外出谋生的人也大半不认识,老信客说了又说,比了又比,连他们各人的脾气习惯也作了介绍。

把这一切都说完了,老信客又告诉他沿途可住哪几家小旅馆,旅馆里哪个茶房可以信托。还有各处吃食,哪一个摊子的大饼最厚实,哪一家小店可以光买米饭不买菜。

从头至尾,年轻人都没有答应过接班。可是听老人讲了这么多,讲得这么细,他也不再回绝。老人最后的嘱咐是扬了扬这只扎伤了的手,说:“信客信客就在一个信字,千万别学我。”

年轻人想到老人今后的生活,说自己赚了钱要接济他。老人说:“不。我去看坟场,能糊口。我臭了,你挨着我也会把你惹臭。”

老信客本来就单身一人,从此再也没有回村。

年轻信客上路后,一路上都遇到对老信客的问询。大半辈子的风尘苦旅,整整一条路都认识他。流落在外的游子,年年月月都等着他的脚步声。现在,他正躲在山间坟场边的破草房里,夜夜失眠,在黑暗中睁着眼,迷迷乱乱地回想着一个个码头,一条条船只,一个个面影。

刮风下雨时,他会起身,手扶门框站一会,暗暗嘱咐年轻的信客一路小心。

年轻的信客也渐渐变老。他老犯胃病和风湿病,一犯就想到老信客,老人什么都说了,怎么没提起这两宗病?顺便,关照家人抽空带点吃食到坟场去。他自己也去过几次,老人逼着他讲各个码头的变化和新闻。历来是坏事多于好事,他们便一起感叹唏嘘。他们的谈话,若能记录下来,一定是历史学家极感兴趣的中国近代城乡的变迁史料,可惜这儿是山间,就他们两人,刚刚说出就立即飘散,茅屋外只有劲厉的山风。

信客不能常去看老人。他实在太忙,路上花费的时间太多,一回家就忙着发散信、物,还要接收下次带出的东西。这一切都要他亲自在场,亲手查点,一去看老人,会叫别人苦等。

只要信客一回村,他家里总是人头济济。多数都不是来收发信、物的,只是来看个热闹,看看各家的出门人出息如何,带来了什麽希罕物品。农民的眼光里,有羡慕,有嫉妒;比较得多了,也有轻蔑,有嘲笑。这些眼神,是中国农村对自己的冒险家们的打分。这些眼神,是千年故土对城市的探询。

终于有妇女来给信客说悄悄话:“关照他,往后带东西几次并一次,不要鸡零狗碎的”;“你给他说说,那些货色不能在上海存存?我一个女人家,来强盗来贼怎么办”……信客沈稳地点点头,他看得太多,对这一切全能理解。都市里的升沉辱,震颤着长期迟钝的农村神经系统,他是最敏感的神经末梢。

闯荡都市的某个谋生者突然得了一场急病死了,这样的事在那样的年月经常发生。信客在都市同乡那里听到这个消息,就会匆匆赶去,代表家属乡亲料理后事、收拾遗物。回到乡间,他就挟上一把黑伞,伞柄朝前,朝死者家里走去。乡间报死讯的人都以倒挟黑伞为标记,乡人一看就知道,又有一个人客死他乡。来到死者家里,信客满脸戚容,用一路上想了很久的'委婉语气把噩耗通报。可怜的家属会号淘大哭,会猝然昏厥,他都不能离开,帮着安慰张罗。更会有一些农妇听了死讯一时性起,咬牙切齿地憎恨都市,憎恨外出,连带也憎恨信客,把他当作了死神冤鬼,大声讹斥,他也只能低眉顺眼、听之忍之、连声诺诺。

下午,他又要把死者遗物送去,这件事情更有危难。农村妇女会把这堆简陋的遗物当作丈夫生命的代价,几乎没有一个相信只有这点点。红红的眼圈里射出疑惑的利剑,信客浑身不自在,真像做错了什么事一般。他只好柔声地汇报在上海处置后事的情况,农村妇女完全不知道上海社会,提出的诘问每每使他无从回答。

直到他流了几身汗,赔了许多罪,才满脸晦气地走出死者的家。他能不干这档子事吗?不能。说什麽我也是同乡,能不尽一点乡情乡谊?老信客说过,这乡间不能没有信客。做信客的,就得挑着一副生死祸福的重担,来回奔忙。四乡的外出谋生者,都把自己的血汗和眼泪,堆在他的肩上。

信客识文断字,还要经常代读、代写书信。没有要紧事带个口信就是了,要写信总是有了不祥的事。妇女们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在信客家里诉说,信客铺纸磨墨,琢磨着句子。他总是把无穷的幽怨和紧迫的告急调理成文缛缛的语句,郑重地装进信封,然后,把一颗颗破碎和焦灼的心亲自带向远方。

一次,他带着一封满纸幽怨的信走进了都市的一间房子,看见发了财的收信人已与另一个女人同居。他进退两难,犹豫再三,看要不要把那封书信拿出来。发了财的同乡知道他一来就会坏事,故意装作不认识,厉声质问他是什麽人。这一下把他惹火了,立即举信大叫:“这是你老婆的信!”

信是那位时髦女郎拆看的,看完便大哭大嚷。那位同乡下不了台,硬说他是私闯民宅的小偷,拿出一封信来只是脱身伎两。为了平息那个女人的哭闹,同乡狠狠打了他两个耳光,并把他狃送到了巡捕房。他向警官解释了自己的身分,还拿出其他许多同乡的地址作为证明。传唤来的同乡集资把他保了出来,问他事由,他只说自己一时糊涂,走错了人家。他不想让颠沛在外的同乡蒙受阴影。

这次回到家,他当即到老信客的坟头烧了香,这位老人已死去多年。他跪在坟头请老人原谅:从此不再做信客。他说:“这条路越来越凶险,我已经支持不了。”

他向乡亲们推说自己腿脚有病,不能再出远门。有人在外的家属一时陷入恐慌,四处物色新信客,怎麽也找不到。

只有这时,人们才想起他的全部好处,常常给失去了生活来源的他端来几碗食物点心,再请他费心想想通信的办法。

也算这些乡村劫数未尽,那位在都市里打了信客耳光的同乡突然发了善心。此公后来更发了一笔大财,那位时髦女郎读信后立即离他而去,他又在其他同乡处得知信客没有说他任何坏话,还听说从此信客已赋闲在家,如此种种,使他深受感动。他回乡来了一次,先到县城邮局塞钱说项,请他们在此乡小南货店里附设一个代办处,并提议由信客承担此事。

办妥了这一切,他回到家里慰问邻里,还亲自到信客家里悄悄道歉,请他接受代办邮政的事务。信客对他非常恭敬,请他不必把过去了的事情记在心上。至于代办邮政,小南货店有人可干,自己身体不济,恕难从命。同乡送给他的钱,他也没拿,只把一些礼物收下。

此后,小南货店门口挂出了一只绿色的邮箱,也办包里邮寄,这些乡村又与城市接通了血脉。

信客开始以代写书信为生,央他写信的实在不少,他的生活在乡村中属于中等。

两年后,几家私塾合并成一个小学,采用新式教材。正缺一位地理教师,大家都想到了信客。

信客教地理绘声绘色,效果奇佳。他本来识字不多,但几十年游历各处,又代写了无数封书信,实际文化程度在几位教师中显得拔尖,教起国文来也从容不迫。他眼界开阔,对各种新知识都能容纳。更难能可贵的是,他深察世故人情,很能体谅人,很快成了这所小学的主心骨。不久,他担任了小学校长。

在他当校长期间,这所小学的教学质量,在全县属于上乘。毕业生考上城市中学的比例,也很高。

他死时,前来吊唁的人非常多,有不少还是从外地特地赶来的。根据他的遗愿,他的墓就筑在老信客的墓傍。此时的乡人已大多不知老信客是何人,与这位校长有什麽关系。为了看着顺心,也把那个不成样子的坟修了一修。

【文章赏析】。

结构分析。

本文可分成四个小标题(由于第一章节通常被删去,以下为第二至第五章节小标题):

3.辞职**(为什么不当信客)详细概括:揭穿了主顾的败行遭打骂,诬陷,无奈卸去了差事。

4.转行从教(为什么当老师,校长)详细概括:当小学教师,升为校长,去世后葬在老信客墓旁。吊唁的人很多。

文章主旨。

本文通过叙说两个信客的不同际遇及信客这个职业在民间的最终消亡,着重刻画了一个受人尊重的信客形象,赞扬了信客任劳任怨,恪尽职守,诚信无私,洁身自好,待人宽厚,善良厚道的美好品质。

文章感悟。

1.社会有某种需要,就有某种职业。

故乡浙江余姚,离上海比较近,20世纪初就有不少人去上海谋生,当时邮政业务尚未普及到乡村,城乡之间通讯需要专人担当,于是有了信客这种特殊职业。“这乡间不能没有信客”,老信客自感“名誉糟蹋了”,干不下去了,找到年轻人,年轻人最终不好回绝,当了第二代信客。

信客终年跋涉,非常劳苦。

到了一地,又非常繁忙,既要散发信、物,又要接收下次带出的信、物。还有额外工作,要经常代读、代写书信。有时还要充当代理人,某个谋生者死了,得尽同乡情谊,匆匆赶去,代表家属料理后事,收拾遗物。回到乡间,又要通报噩耗,帮着安慰张罗,交送遗物,汇报处置后事的情况。“信客”挑着一副生死祸福的重担,来回奔忙。四乡的外出谋生者,都把自己的血汗和眼泪,堆在信客身上。

信客收入微薄,生活贫穷。

老信客干了一辈子,家里破烂灰暗,值钱的东西一无所有。沿途投宿,拣便宜的小旅馆住,吃饭尽找那种“可以光买米饭不买菜”的小店。终年奔波,胃病和风湿病成了职业病。

信客最痛苦的是蒙受怀疑、欺凌、憎恨。

老信客仅仅裁下窄窄的一条红绸,被人糟蹋了一生名誉,再也做不起人。信客通报噩耗,有的农妇竟把他当作死神冤鬼,大声呵斥。送交遗物,还被人怀疑贪占。那个发了财拈花惹草的同乡竟诬称信客为小偷,扭送巡捕房。信客这条路布满凶险,叫人撑持不了。

但是,社会总体总是有良心的,奉献者终究会赢得敬爱和怀念。信客终于不再坚持下去了,人们想起他的好处,常送去关怀和温暖,就是那位发财的同乡后来也向他道歉,并请他接受代办本乡邮政的事务。人们推举信客当老师,信客工作出色,还当了小学校长。他死时,人们纷纷赶来吊唁。

2.特殊的职业造就特殊的品格和素质。

信客任劳任怨。

他理解在外谋生者,也理解在家的家属,理解他们的需要与感情。事情不分份内份外,只要有求于他,再辛苦也在所不辞,有时候还得忍受无端的猜疑与羞辱。

信客诚信无私。

他铭记老信客的嘱告:“信客信客就在一个信字。”诚信是这个职业的生命。诚信以不贪为前提,他洁身自好,从不雁过拔毛,他洁白无瑕,也不怕别人怀疑。

信客待人宽容。

他在发财的同乡那里遭遇了凶险,他不想让在外的同乡蒙受阴影,回乡后也没有挑事,不说任何坏话,他保护了一个家庭。

信客的阅历又让他增长才干。

他年轻时屡屡碰壁,穷愁潦倒,长时间当信客,文化程度提高了,眼界开阔了,阅历丰富了,他当教师是好样的教师,当校长是好样的校长,他赢得了社会普遍的赞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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